寻妈记(33)

眼前进入成年期的儿子，是处于最佳状态的妖修，生命力旺盛。妖王深感欣慰的同时，竟也觉得自己年老。

母子之间说了会话，妖王便要回去继续处理公务。见白翊想去找贺锦君，提醒道：“人修是狡诈的生物，养一个人修作为宠物实非明智之举，要小心。”

当时白翊还一笑了之。

妖修普遍嗅觉灵敏，过去白翊能闻到贺锦君身上极轻极淡的香味。可如今，第一时间只能感受到兔子的味道，贺锦君要和这个兔妖待了多久才会让整间屋子都被这种味道充斥！

白翊像一堵墙站着一动不动，没有理会贺锦君的问好，眉头深深皱起。

来到妖族几年，和白翊共处这麽久，贺锦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厌恶，心中咯噔一下，把屠苗苗放了下来。

她又试探问：“你怎麽不动？”

白翊依旧没接话。

气氛古怪得很，贺锦君面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僵硬片刻后垂下眼帘，手无意识地抚摸屠苗苗的背。白翊的手握在身后掐住，竭力压制自己变回白虎把贺锦君扑倒床上，再把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舔一遍覆盖上自己味道的沖动。

他死死地盯着她，贺锦君竟从他毫无缘由的愤怒中读出了几分怨念。

短短几秒间，成年人和成年虎心绪百变。

她不知道白翊突然发什麽疯，脑海中竭力回想看过的有关妖修的书籍，想知道妖修从幼年期进入成年期，是否会心性不定情绪大变。

他压抑本能的同时，后悔自己没有在闭关前也把贺锦君关起来，不让她接触到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妖修。

暗潮涌动之下，只有处于幼年期的未成年兔一无所知。

屠苗苗回头看看低头默然的贺锦君，往前看看站得笔直的白翊，发出疑问打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沉默：“你们怎麽不说话了？”

白翊大步向贺锦君走来，她直觉不对，立刻把屠苗苗放在旁边，说了句呆在这里别出去。下一刻，胳膊被白翊用力握住，疼痛带来的不适让她怀疑等下就会起淤青。然后白翊拉着她，近乎粗暴地把她带出了屋子。

她们单方面吵了一架。

“你什麽时候和这个兔妖搅在一起的？”白翊几乎用的是质问的语气。

“七年前的夏天。”

那个时候他刚闭关没多久啊！

“你怎麽可以这样！你怎麽能和别的妖修这麽亲密！”他嘴唇颤抖，“你是我的人你知不知道！！”

“……”

贺锦君擡手把垂在胸前的发丝拨在脑后，不知该如何答複。

她这一动作，白翊立刻注意到她短了一截的头发，追问道：“你的头发呢！怎麽变得这麽短了！”

“剪了。”

白翊不可置信：“你居然剪了头发？你怎麽能剪头发，不可以！”

好一会贺锦君都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麽。白翊等她回複，一时也没任何动作，背后的桂花幽幽散发着香气。贺锦君修为上升后，经过练习，对世界的感知度上升不少，后面有很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音，她莫名想到屠苗苗可能正趴在门缝看她们俩。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问白翊：“为什麽？”

为什麽你突然这麽生气？

为什麽不可以和屠苗苗接触？

为什麽不能剪头发？

成年期的白翊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完完全全是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眼神淩厉，目光如炬。他冷酷地说：“因为你是我的人。你的头发也是属于我的，包括你的胳膊你的手，都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处置。”

白翊突然迈步向前，和贺锦君擦肩而过，走到屋边，重重拉开门。后面的屠苗苗来不及躲避，只能呆呆站立在原地，怯生生地问：“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贺锦君回答。

白翊一把拎起屠苗苗。

贺锦君对白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把屠苗苗送回兔族，后面的年岁里，贺锦君都只见过白翊一个有智慧的生物，她又回到了只能和白翊以及系统说话的处境。

系统安慰她继续忍耐，等白翊成为新一任的妖王就可以离开妖族。贺锦君问，她还要等多久？

系统说，也许还要几十年。

几十年。

现代她只活了二十多岁，可来到这个世界，在妖族的日子都占据她过去人生的一半。她属于现代，属于那个尚且可以自由行走的世界，可是她是否有一日还能回去？

贺锦君恐慌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遗忘。

遗忘她的学习生涯，遗忘她的工作经历，遗忘她面目模糊的男友，甚至遗忘她的家人，她的父母。

曾经牢牢刻在脑子里理化生知识变成被水打湿的纸张，上面一团团墨迹，朦胧一片。其他的人和事，也如放置于室外的石块，被风雨侵蚀。

白翊以完美的成绩通过了妖族的隐匿测试，被允许前往人间，临走前，他教会贺锦君，让她隐藏身上的白虎气息，带上了她。

人间繁华如梦似幻，不是天外客可想。

他们逛了街，还在路边吆喝的画师那里画了一张二人肖像，接着去全城最大的酒楼吃饭。

贺锦君知道任务没完成前，她没死在妖族前，绝无可能离开。可是她站在酒楼的雅间中，望着楼下熙熙攘攘人群一会后，仍是回过头问:“我能回人间吗？”

“不能。”白翊很疑惑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锦君，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如果我想回去呢？”

“我就吃了你。”他说。

透过人脸，贺锦君看到一只白虎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