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大满贯修炼手册(134)

“老……老师，我已经在比分上领先了，我有优势的，我真的没那麽疼，真的。”迟晚慌了，她已经知道教练们接下来要说什麽。刚才在赛场上倒下，哼都没哼一声的人，在这一刻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我还没打完，我可以坚持下来。”

迟晚从一进国家队就跟着黎捷，他看着她从一个小丫头成长为后来人们交手称赞的天才，也看着她陷入瓶颈，又努力挣扎到现在，好不容易即将破开云雾，却又成了如今这样。

黎捷就是因为知道迟晚这一路走过来有多麽不容易，所以只能忍着心疼，厉声问她:“你是想打完这一场就再也不打了？你想直接把自己搞废了？”

迟晚没再吭声，只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睛。

她知道黎捷说得都对。

之后还有许多比赛，世界杯、世锦赛、甚至是奥运会，她还有机会再争取。但唯独这一场，依她现在的伤势，再上场很难保持状态。

这是团体赛，她如果不能保证赢下比赛，就算硬撑着上场也是去送人头，她不可能允许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跑去拖全队的后腿。

空气仿佛凝固，医务室里安静到落针可闻，迟晚重新擡起头来，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就没别的选择了。”迟晚哑着嗓子，波澜不惊地说，“我退赛。”

在这种时候，没人会有个人英雄主义。

迟晚转过头，看向岳松和黎捷两位老师:“我想等比赛结束之后再去医院，可以吗？”

谁还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呢？

两位教练应了下来。

……

比赛中断，电视直播只能先进一段广告拖延时间，直到岳松带着苏静彤和李雨薇回了赛场，转播才重新恢複。

过去的十几分钟里，洛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当他看到回到赛场的人里没有迟晚，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怎麽样了？到底伤到了哪里？有多严重？

无数问题驱使着焦灼的心，洛宁的大脑都是空白一片，反应了好久才知道去找手机。

心急如焚的人早就忘了微信除了视频还有语音功能，他握着手机如同握着救命稻草，下意识就想给迟晚打个电话，即将拨出号码的那一瞬又生生顿住。

他打电话过去能做什麽呢？能跟她说一句加油，还是能询问她的伤势？

洛宁张了张嘴，虚无的空气仿佛卡在喉咙里，梗得他心髒发疼。

他转头望向窗外，月亮凄凉地独自挂在天上，漆黑的夜幕看不到一颗星辰。

隔着遥远的大洋彼岸，迟晚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遥望着窗外波澜壮阔的落日余晖。

她刚才说想一个人待一会，于是黎捷和队医全都出去了。黎捷不放心，又把她的手机放到她枕边，说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迟晚闭上眼，仍然能感觉到有金黄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她眼睫颤了颤，始终没有睁开眼。

国内现在是什麽时间？天已经黑了吧……她莫名想。

枕边的手机忽然发出“呜呜”的震动，她睁开眼去摸手机，却被夕阳刺得眼睛一疼。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一怔。

——洛宁。

迟晚回过神来，迅速按下了接通键。

眼角有水痕渗出，她把手机贴到耳朵旁，听到手机那头清浅的呼吸声。

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现在在医务室，刚才吓坏你了吧？”

她知道他听不见，也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哪怕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她都觉得心中有了安慰。

“我没事，我就是……就是不甘心。”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擡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的厉害，“明明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赢下了。明明就快要弥补遗憾了，可是……”

可是最后又要她用遗憾收场，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好像怎麽努力也躲不开啊……

她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积续了许久的泪水好似沖垮了防线，她终于哭了出来，哭到说不出话来。

后来迟晚想，他真是太了解她了，之所以不打视频，是因为知道有些话她当着面一定不会说出来，因为隔着重重远洋，她再难过也不会哭出来。

暖黄色的光线逐渐偏移出这间屋子，远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叠着她的呼吸，渐渐重合成同一个频率，她感受得到他一直在陪着她。

于是，她说:“洛宁，我好疼。”

第 67 章

电话的另一端，洛宁沉默着，心口无端发紧，思绪飘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在七岁那年生病失去了听力，而那场高烧导致他的声带受到了损伤，连他的声音也一并剥夺了。

当时因为家庭条件并不足以支撑修複声带和人工耳蜗的两次手术，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一个健全的人忽然有一天陷入了寂静无声的世界，按道理来讲是应该恐慌的。可是洛宁不同，他那时候没有一点害怕，甚至有种类似于解脱的感觉，因为他再也听不见任何争吵的声音了。

当年洛永森和文晴的争执太过骇人，几乎是从早到晚无休无止，那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绝望。

哪怕洛宁从未对别人提起，但那些年的歇斯底里到底是在他心底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管这算是懦弱也好，迁怒也罢，以至于后来逐渐有了条件，他仍旧不肯去做人工耳蜗的手术。

他极其抗拒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有许多人不理解，只有爷爷一句重话也没说。老人家俯身望着他的眼，对他说:“没关系，你现在不想听，那就等以后吧，等你遇见你想听的那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