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穹]被药师赐福后，我变成持明了(16)
恍惚间，穹又回到那天。
晚风掠过湖面，他的仙人从水中月影走来，他偷喝了一口酒，醉得不醒人世。
他那时还不懂命运的残酷，兀自就让疼痛里诞生的情感生根疯长，死死地把他和丹枫缠绕在一起，他以为自己的勇气足够面对一切的。丹枫死后他才看清了，这个人为了他的莽撞默默承担了多少代价。
是他没看清丹枫的心。
他后来一天天地懂了，害怕得不得了。
他不能接受丹枫有染上长生病的风险，他不要丹枫陪着他一起踏入这样没有尽头的命运。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命运。
因为他承担不起神明所馈赠命运的漫长代价，他只想要自己所求的一切成真。
他才是贪婪的胆小鬼。
怀中人睡去了，他抱着伴侣渐冷的躯体，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去吻他的角，泪水洇进伤口，化作鲜血流淌，他喘息哽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丹枫...”他依靠着爱人的额头，赤金色的瞳孔紧闭，“你再陪陪我...好不好。然后，然后...我们就回家。”
他不是故意要撒谎的。
他只是不想再说再见了。
那就当他真的能回家了，就当......他真的回家了。
丹枫。
丹枫...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2.
他叫丹宁。
出生后，便有龙师告诉他，他是仙舟「方壶」的龙尊。
丹宁并不开心。
学堂里的老师们会给每个蜕生后的持明啓蒙，最先学的总是他们的名字，一笔一画地写在纸上，告诉他们说，那是「母亲」给他们起的名字。
他们怎麽会都有同一个母亲？
即使知道那是哄人的手段，可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丹宁还是有些不解。
因为他是龙尊吗？
他偷偷嫉妒那些孩子，心里暗暗地想，他虽然没有母亲，可是他有个很好的名字。
丹宁，平平安安、安宁无恙，这样的名字也一定曾被某个人珍重地写下的。
因为他太爱哭，实在是有损龙尊颜面，龙师就教他如何控制情绪。
他很乖，没有什麽「母亲」的借口安慰，也好好地听龙师的话。
为了奖励他，龙师赐给了丹宁药，喝下去，就能回忆起前世。
丹宁表面上严肃平静，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期待。他是龙尊，既然那位在持明族如此有名气，他的前世说不定见过呢？
他们会在梦里碰见吗？
他究竟是什麽样的人？
他坠入梦境，那是无边无际的昏暗之海，高耸的巨木矗立波涛之中，远远望着那河岸荒芜的陆地，破败的建筑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一副久未有人踏足的样子，但是他看见有个人靠着中央的石雕边休憩。
那人突然惊醒，丹宁也吓了一跳，想起这只是梦境，于是继续追着那人的脚步看下去。
男人一直孤身一人，他俯身和每个持明卵对话，日複一日，看不到尽头，也不见厌烦，只是偶尔回到石雕旁休憩时，看着雕塑上的人，会显露出一些悲伤。
丹宁在梦里忘了时间流逝，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可在某天，男人起身走向波涛汹涌的大海，丹宁意识到了什麽，拼命地阻止，却只能穿过男人，抓到一片虚无。
波涛汹涌，淹没了他的哭喊。
丹宁从梦中醒来，告诉龙师，说有人困在那，龙师说，那只是梦。
丹宁不信，固执地坚持，把查到的资料摆在老师面前，说没有人被救出来的记录，问他为什麽不去找那个人。
他还困在那，丹宁要去救他。
龙师摇头，丹宁愣愣地将资料放下，那些他熬夜整理的东西随意地散在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在嘲笑丹宁，被丹宁的泪水全都沾湿。
在模糊的视线里，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听见自己问，“那他现在在哪？”
丹宁的下巴被轻轻擡起，那个向来严厉的老师翠绿的眼睛头一次柔和了，手帕擦去泪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那阵回蕩在荒芜之地的风。
苍白得让他心里只有无力。
“我们找不到他了。”
我们救不了他。
丹宁讨厌这个结局。
3.
那天，趁所有人不注意，他独自离开了。
星神拦住了他的去路。
后来，他与巡猎的星神做了交易，获得片刻清醒。
作为代价，他接受了神给他的令使权柄，为祂斩杀丰饶孽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鲜红的血液还是被金色侵蚀渗透。
他能保持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神卸去了他的职责，给予他最后的赐福，应许了他的流放。
他终于迎来自己的结局。
他开始星间的旅行。
人们说他是个怪人，是怪到了极致，才会独身到这种荒凉之地来，又孤僻地不融入人群，只有那些孩子会亲近这个怪人。
也只有孩子，才会信这个怪人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他跟他们讲述星辰的故事，讲述在无垠的宇宙如何孕育文明，成为天上的繁星。
他告诉孩子们，他们是扎根在星球上的树，一生向着星空攀升，就算再渺小，也有触摸天际的可能，那时候，他们也能成为星星。
有孩子问他，那他呢？
他说，他拥有过最好的星星。
孩子们哇得一声，说，这麽厉害，那你是个英雄！
他也小声地在心里说。
对啊，我曾经也是个英雄哦。
可惜风暴席卷大地，吹散了他写故事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