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衣取酒对君酌(6)

“你好像很惊讶？我倒是很惊讶，你为什么要折回？”

我哪里要折回，我是要跑路！

“我被命令留下来看有没有人逃出客栈，以防漏网之鱼。”我硬着头皮道。

他却没有再说话，一时陷入寂静，脖颈上微暖的触感显得格外分明。我心中直打鼓。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音如金石掷地，笔直砸在我头皮上。

我……我白天的时候刻意变了调子，这都能听出来！啊啊啊我要疯了！

“怎么会……小女怎么会有幸见过您……”我声音都有些发虚。

“……你认得我？”对方好整以暇。

“不认得。”只知道你是天枢宫的。

“我是天枢宫的长老仇英。”

居然有这么年轻的长老，我记忆里顿时闪过周扒皮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哦哦哦，原来是仇英长老，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我隐隐间好似听到了一声轻笑，莫名其妙又不敢抬眼察看。

“可你们龙川帮方才一番举动不就是为了杀我们天枢宫的人么？” 原来又是要杀你们。

似乎是幻觉，我怎么觉得这煞星的声音变柔和了……

“我也是奉命行事，有不得意的苦衷，还请长老别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我绝不走漏半点风声。”言下之意是，绝不会回龙川帮说你还好好活着,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没什么用处，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我倒没担心过你会走漏风声。”

果然要杀人灭口，二姨娘的，我浑身紧绷，侧过脖子的同时俶尔抬起手——

“别动——”似早已料到，对方的手指如影随形，又抵了回去。

“我不杀你，只是要你随我走一趟罢了。”

“……啊？”他什么都知道还留我做什么？

此时一阵清风穿过，拂起清颀男子宽大的袖袍，零星的明月光似是被笼了进去。

“第一，天枢宫没有叫仇英的长老，第二，方才离开的不是龙川帮的人，而是寒谷阁，第三……仇英是寒谷阁的阁主。你总不会是连自己所属何派与门主何人都忘了吧。”

由着他带着浅笑的声音，我想象得出他此刻必定又是那副抿着淡淡笑意的虚伪模样。

云淡风轻，月笼轻纱纱笼月。

在此美景下，我恨不能当场气绝身亡。

四盏·白玉腴酒

白玉腴酒·往时看曝石渠书，白酒须饮白玉腴。

……

“不过你离开的决定倒是做的很对，我已经叫千楼在城外等着方才那些人了。”恐怕那些人已经走上奈何桥了吧。

这是在安慰我么……

等等，千楼这名字到是耳熟……他不是天枢宫的四大护法之一吗！？能够随意使出一式神剑又能命令天枢宫护法的人……

不就是因为父亲伤亡而继任宫主之位年仅二十岁的天枢宫新宫主倾镹嘛！

我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拆散了多少苦命鸳鸯，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还是颠覆了几个王朝才导致我这辈子能荣幸的被武林巨头天枢宫的宫主的手架在命门上！我真是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这个……不瞒您，实话实说，我是凑巧半夜醒来听到动静，使了些雕虫小技才得以逃脱的，平日也不过是在街上混口饭吃的，对您实在是毫无用处和威胁，像您这种大人物完全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不如……”

“——我看你很聪明，”我的游说被成功的打断，“有没有兴趣为天枢宫效力？”竟然被反游说了。

不是吧……您不会在玩我吧……

“您说笑了，小人武功平庸，进了天枢宫也只是浪费您的饭菜……”

话未说完，右手便被抬起，倾镹的手把在了我脉上，“咦，你的内力确实贫瘠，刚刚看你的轻功却是不错……”

身后有轻响传来，我一回头，却又见一个人影出现，来人只冷冷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向倾镹一躬身，“宫主，人都杀了，只是听他们说好像少了一个人。”

这就是那个浑身杀气的千楼吧，加上这么一号人物我这会是彻底走不了了……

“嗯，”倾镹淡淡应道，又看向我，“杀了？”

显然知道是我顶替了那失踪的人。

“……嗯。”我再不敢撒谎，因为他完全有办法证实，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寒山阁可不是一般的小帮派，看来你的武功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平庸啊。”

我无言以对。

“这火越烧越大，一会就会有人来，”倾镹淡淡地说，转过身，“走吧。”

千楼立刻跟上，我迟疑着没有动。

倾镹却是停住，回过头看着我，目光清浅，“不走？”大有要么走要么死的威胁意思。

我只得打消了所有的侥幸念头，硬着头皮跟上。

这会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高水平的轻功，两人像是急速掠过屋檐的飞燕，我好歹也苦练过几年轻功，被俞老头都夸过，顿时有了驰骋而出一较高下的欲望，但被我强制性地压下，只肯保持在方才跟着寒山阁的人即是倾镹看到的速度。

不一会我就远远落后，两人注意到后千楼回头杀气腾腾地看了我一眼，倾镹却摆摆手，放慢了速度，让我追上，保持着比我略快的速度掠过城墙向城外驰去。

在见识到显然上不了千楼所认为的台面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倾镹：“宫主，她是……”

倾镹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身影如同低飞的鸿鹄，“……一点小收获。”

我咬牙切齿，多想也来个人问我：“他是谁？”我必答：“一个大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