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捏不了张欠。

由于发生了小舅那样的事，家里总是弥漫着死气，人也都恹恹的。

除了不受干扰的张欠和傅閑能。

他们离开高加省的前一天傍晚，还兴致勃勃地围在电暖桌旁打游戏。

这次傅閑能不再用新手福利，沿路一直杀，露头就秒。

张欠见怪不怪，还难得偷起懒，带着耳机，眼神飘忽着操控游戏人物，淡定地问表弟：“你妈妈最近怎麽样了？”

“不好，经常哭。”表弟无精打采的声音传进耳朵，张欠顿了下，没说什麽。

过了会儿，表弟意外地开口问：“表哥，我爸爸妈妈分开了。”

“我知道。”张欠倒是不意外，瞄準敌人打了两枪，却没打中，被傅閑能补枪杀了。

他看了眼傅閑能，接着道：“你跟谁住？”

“跟我妈妈。”

“那就好。”

表弟静几秒，问：“表哥，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我爸爸了？”

张欠：“不是。肯定能见到，他是你亲爸，不能不管你。”

“那……”表弟的游戏人物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像遇到敌人，忙着逃跑，突然没说话。

好一会儿，才又问：“妈妈一直说爸爸有新老婆，她有宝宝，她会和我们一起住吗？”

小孩童言无忌，又没有明确的道德观，说什麽都显得懵懂单纯，张欠一时不知道怎麽回複，看到傅閑能的游戏人物不知什麽时候停了，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他。

他脸上没什麽表情，抿着唇不说话，侧脸透着不问世事的清冷感，但张欠能感觉到，他还是被影响到了。

张欠向表弟埋下一颗残忍的种子：“不会。你和你妈你妹妹才是一家人，不是你妈生的，跟你妈无关的，同样也跟你无关，不用操心那麽多。”

表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就像张欠所察觉的，傅閑能确实情绪低迷，晚饭吃一点就没胃口了，借口上楼收拾他那点行李。

在张欠的压迫下，他赶明早的飞机回申州。

今晚是待在高加省的最后一晚，毛女士兴致大发，围在火堆旁和外公外婆谈天说地，大姨夫妇也在。

二舅趁着大家聊得开心，又偷拿着米酒喝，三舅也是酒鬼，忍不住跟着喝几碗，然后开始和身边的兄弟吹牛。

张欠眼里倒映着火焰，样子出神。他想上楼看一看傅閑能，却又觉得这样很怪。

怪在哪，他又说不出来。

唯一确定的是，反正温朋湖和梁其帅忧郁的时候，他的心情没这麽焦躁。

因为他了解他们，但是他不了解傅閑能。傅閑能看似就在身边，实际非常的遥远。他不知道即使考进实验二班，天天一起上晚自习，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变得更好，意义在哪？感觉他们之间有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而且他清楚这堵墙，是他自己设的。

他有预感这堵墙外面藏着未知的恐惧，如果破了，将万劫不複。可不破，好像永远无法真正接触到傅閑能。

张欠越想越烦，余光瞥见二舅在喝酒，鬼使神差地找他讨了几小杯。

果然是后劲儿大，酒水滑入喉间几分钟后，张欠就感觉四肢发热，由内而外像个火山，焰气飘飘。

酒精犹如寄生虫一点点侵占他的大脑，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真的安静下来了，意识变成外边的飘雪，停不下来地落，细细密密堆在地上，积成一片白毯。

正出神，身边突然爆出剧烈狂笑。

张欠皱眉看去，三舅干尽碗里的酒完全放飞自我，对兄弟吐槽：“小弟我就不屑说了，蠢货，讲过很多遍，女人就是不能惯着，看我，我就不一样了。我女友也是比我小七八岁，给她说几句好听的，拿了工资就给我买鞋买衣服转账，老子一分钱也不给她花嘿嘿嘿。”

先踩小弟几嘴，再引出自己的得意之处，三舅反倒心虚起来，朝外边望了望，见地上的雪映着大堂里的黄灯，金晃晃的，心稍稍稳了，声音放低，“别让张欠听见了，那小子真他妈多管閑事。”

听他吹牛的兄弟往边上瞅一眼，脸青得难看。

他妈的。

张欠就在你旁边啊！

张欠没说话，递给他一个沉沉的眼色，他顿时如鲠在喉，再看三舅就说不出话了。

戒烟的事再说吧

三舅也是酒鬼一个，有房没车又抠得要命，不舍得花钱叫车。第一次打滴滴时，恰好碰见黑心司机做手脚，被多收钱，他发现端倪和司机对峙，两人还打起来了。

酒鬼哪打得过？

虽然最后车钱没给，但人被打得不轻，得不偿失。

所以喝醉酒后，他会下意识拎出一丝理智，协助身体自己跌跌撞撞地回家。

这次同样如此。

敏锐地捕捉到兄弟表情变化，三舅头一扭，突然对上二舅旁张欠冷静的目光，酒立马醒了七八分。

烤火室里有两堆火，里边的火堆只有四个人，三舅、二舅、兄弟和张欠。

张欠和三舅相顾无言。

温热的氛围下暗流汹涌，除了二舅，都感觉到一股令人坐立难安的冰冷杀气。

三舅的兄弟咽了咽，开口声音又弱又干：“那个，说着玩儿，你三舅哪会那麽对女朋友，张欠你别学坏了。”

张欠冷扯嘴角：“呵。我三舅说什麽是什麽，怎麽会撒谎呢，何况他还有前科。”

前科意指什麽三舅再清楚不过，听他说起，心中警铃大作，嘴唇颤抖，嘴里的酒水似要含不住流下来。

兄弟被反驳了面上挂不住，看三舅的眼神带着一抹“你自求多福吧”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