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欠像是报废的机器摊开在床上，放慢呼吸，计算昨晚两点多睡的自己睡了几个小时。

四个小时不到。

少。

少得可怜。

身为睡虫，少不了颐养天年般舒适、怡然自得的睡眠时间，但要是现在眼皮子一闭，再醒来，傅閑能可能就会爬过他家的小如意门，直接将他从床上掀起来。

忽然听到啪嗒啪嗒声连响，张欠看向窗户，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七十年代的雪花浮雕玻璃上，淅淅沥沥的，从始至终模糊着外面的景，像泪一般流不尽。

毕竟是老窗了，没有关严实的话，水会漏进来打湿桌上的书和台灯，于是他爬起来关紧窗户，然后转身去刷牙洗脸。

洗完想起来，靠，晾在二楼小院的衣服昨晚忘记收了。

他去二楼一看，果然被突如其来的晨雨浇成落汤鸡。

张欠只好全部收起来，放进洗衣机里洗一遍再烘干。等了好办提案，外面的雨都没有要停的迹象。

但傅閑能每次四十分準时到。

于是他撑着伞穿过一楼小院，石路上积水，墙根装饰用的花花草草被雨水喂饱了懒懒耷拉着，大叶子盛了水撑不住，头一歪，泼在两辆靠着的自行车上。

张欠打开红木如意门，回头正好见着这一幕，把自行车都搬到屋檐下擦干净，然后躺在旁边的摇椅上看傅閑能写的错题本。

时不时閑了擡眼，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就又垂下。

就在他看得昏昏欲睡时，傅閑能才悄无声息地出现，身材欣长又明亮地站在红木门旁，仿佛无声的惊喜。

他照旧提着保温袋，慢慢穿过雨幕来到屋檐下。

轻声啪地一下，张欠浑身一震，擡头，冷不防见傅閑能内搭校服，外穿沖锋衣，挺拔的身姿逆着光站在跟前。

然后缓缓压下来，单手扶着躺椅边，声音低沉：“怎麽不在楼上睡，特意开着门等我呢？”

听他后半句话音上扬，是在开玩笑，张欠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笑，“谁他妈等你，我赏雨。”

“行。”傅閑能拖着长长的调子，一一把早餐拿出来放桌上，“雨比我好看。”

那倒也不是。

张欠以仰视的角度看傅閑能，他垂着眼帘，半阖的黑眸在微弱的晨光中染上柔和温润的色泽，视线比往常有生气，鼻梁高挺，唇轻抿着，透着淡淡的粉色。

雨没鼻子没眼的，怎麽比得上这麽一尊轮廓深刻的精美雕塑？

他们就着雨声吃早餐。傅閑能乳糖不耐受，又不喜欢喝牛奶，恰好张欠不挑，能填肚子就行，所以吃的大多是中式早餐。

“难怪你是年级第一，送早餐都坚持不懈、定时定点，这麽有毅力，还有什麽事办不到？”张欠咬了口手里的鲜肉香葱馅饼道。

傅閑能眸光掠了一眼，看他吃得香，自信道：“嗯，就算是难搞的，多花点时间精力也能办好。”

包括你。

张欠全然不知他意有所指，只觉得这少爷一旦熟了之后话就没边儿，嗤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牛批。”

张欠解决完早餐，照旧边坐着歇会儿，边吃饭后水果，瞥到傅閑能的防水性能极强的沖锋衣外套上还挂着一些水珠。

扭头看向天井落下的雨。

这段时间经常下雨，但早上下大雨还是第一次。如果按他平常的作息，人还没醒傅閑能就到门口了，岂不是爬也爬不上来、进也进不来，只能站在门外淋到自己醒？

张欠起身，拿烘干机里的校服换上，然后去房间一趟折回来。

“喏。”

傅閑能收拾完桌上的垃圾，看到递来的钥匙一愣，慢慢接过来，望着他问：“这是什麽的钥匙？”

“我家大门的。”张欠将刚才顺手抄上的书包甩肩上，语气云淡风轻：“以后要是下雨了直接进来，不用等。”

傅閑能盯着钥匙，感觉不真实地揉了揉，意外地失笑：“这麽信任我？”

张欠疑惑，回头看了眼自家的古厝石头房，地铺红砖，墙面用长条石头砌起，除了複古陈旧，没什麽贵重的装饰品。

更何况，家里就算有傅閑能看得上的宝贝。以他的为人，也绝对干不出那种偷偷摸摸的事，为什麽不放心？

“信。”张欠道，“我看人的眼光要是不好的话，家里早就朋子和其其偷得家徒四壁了。”

傅閑能正为前一句心里高兴，猝不及防听到后一句，如五雷轰顶：“什麽？”

他蹙眉：“给我的钥匙你也给他们了？！”

张欠嗯了声，没注意到他埋怨的小表情，撑开伞走出屋檐，扬头示意：“走了，这会儿雨正好小了，咱去考试。”

傅閑能捧着钥匙，心有不甘。他小心又紧紧捏手里，起身撑伞跟上，追问：“你还给了谁？到底印了几把？”

他抿紧唇线，豁出去道：“钥匙我不要，你也别给温朋湖和梁其帅，这麽重要的东西，谁都别给。”

这时正好到门口，张欠回头：“总共五把，丢了一把，我妈一把，只给了朋子和其其，你手里那把是我的，最后一根。”

“这、这个。”傅閑能看了看手里黄铜色、跟薄片似的钥匙，说不出的又惊又喜：“这是你的，还是最后一把？”

“不然呢，还在的就四把。”

张欠轻擡下颚：“锁门吧，锁完还我。”

“……”傅閑能转身锁完门，放自己兜里。

“？”

张欠奇怪：“你不是不要，还我。”

傅閑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你给温朋湖和梁其帅的要回来我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