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白雪(53)
今岁却并未前往,或许是相思成疾失了兴致,亦或者到底是物是人非。
熟悉的轮廓在宣纸上一点点地被勾勒出来,连院中来了人都未察觉。
“阿词最近是有心上人了啊。”熟悉的语调略带几分感慨。
苏词有几分惊慌地将笔架在了砚台上擡眼一看起身一拜讪讪地唤了一声祖父。
苏谅老爷子已然到了发须斑白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双目有神笑声也是爽朗,或是常年练武总归身体好一些。
苏老爷子捋须一笑,伸手拍了拍苏词的肩头:“我还是喜欢你追着我跑喊我爷爷的时候。”
苏老爷子略带感慨和失望地说道:“现在长大咯,也懂礼数了。”
苏词无奈看了苏老爷子一眼:“爷爷。”
“诶。”苏老爷子应道,眼角带起了深深的沟壑,“怎麽方才那样慌张,难道我们家阿词真的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我帮你去提亲。
虽然阿词不成器,但是镇国公府大家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苏词藏在袖中的手微握,不自觉地看了眼石桌上的那幅画又看向苏谅,神色犹豫逐渐变作坚定:“爷爷,孙儿是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您或许帮不上什麽忙。”
苏词缓缓地跪在了苏老爷子面前又道:“因为他是男子。”
说罢便俯下身去磕了一个响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言辞或许是荒谬,但作为苏家的儿孙他从未称职过,此番他又让老爷子失望了。
“那他心悦你吗?”苏老爷子将人扶了起来问他,眉心微拧或许是难以接受,但也是无可奈何。
苏词点头说道:“您说过,旁人家三妻四妾那是旁人,我们家讲究的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您从来也不逼我趁早成家,只希望我找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您一样,现在我找到了,只是……”
苏词哑然,他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两个人便这样对立着沉默了许久,苏老爷子终于舒展开了眉心,笑道:“心悦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即便是男子便不需要过日子了吗?”
“我……”苏词僵在了原地,只觉得眼角有几分湿意,如今他便是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稍稍平複心绪过后,又有几分苦涩的无奈:“可他是江湖人。”
苏老爷子摇头,拍了拍苏词的肩:“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既然彼此心悦,即便天各一方也有一个值得牵念的人。
你祖母走得早,还没来得及见你,可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阿词,若是有缘,你们迟早会走到一起去的。”
事已至此,即便是有千言万语到了苏词口中都化作了一句谢谢。
“咱爷俩,言什麽谢。”苏老爷子兀自坐到了苏词的位置上朝苏大招了招手,“我刚到门口就闻到酒香了,是竹叶青吧?
来,今日我们爷俩不醉无归。”
随后又看向苏词,邀请他坐下:“来,陪我喝两觥。
其实不必觉得愧疚,我孙儿心里想的什麽,想做什麽,是怎样的为人,我这个老头子最清楚。
阿词,随心而动便好。”
苏词苦涩一笑,随即跟着坐了下来,只是你这孙儿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早就变了个模样。
两觥竹叶青下肚,苏词并不胜酒力,他时常喝淡酒且浅品,很少喝这样烈的酒,百般清醒克制,总怕酒后做错事说错话。
“这酒寡淡无味,做人总要轰轰烈烈才好。”
“我想要的不过是醒来明月,醉后清风而已。”
……
只是从未醉过,又哪来的什麽醉后清风。
这明月清风又何曾与自己相关过?
喉口火辣辣地疼,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苏词的意识逐渐有些不清楚了起来:
火树银花,人群熙熙攘攘,分不清是哪一年的上元佳节了。
苏词在苏老将军的陪同下与几个玩伴在护城河边放河灯。
“阿词,你的愿望不会又是成为大将军吧?”同伴们的取笑声有几分刺耳。
苏词彼时觉得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又有什麽好笑的?
“我爷爷是大将军,我爹爹也是大将军,我自然也是要成为世人敬仰的大将军护一方百姓的。”苏词昂着头回答他们,一副骄傲又自得的模样,仿佛只要他想,便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没有人告诉他大部分人小时候夸下的海口都是实现不了的。
同伴们也有他们各自的理想,只是有些人记得,有些人忘了,记得的人多在挣扎,忘记的人声色犬马。
苏词偏偏自相矛盾,他以为他忘了的。
“阿词想成为将军的话,一定可以的。
毕竟你可是我苏谅的孙子。”苏老爷子那粗糙的手苏词并不喜欢握,他的言语从头顶传来,发顶也被轻轻地抚摸着。
长辈肯定的言语让小苏词略微不悦的心情立时平静了下来。
他想:他此生是要守山河无恙的。
后来呢?苏词常年不见父母亲,皇帝总是慈爱地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是英雄,他们在做大事,其实他们时常牵挂你,只是为了国没办法再有多余的精力顾家。
父亲于自己而言,是值得敬仰的大英雄,苏词也想抵达父亲的高度与之并肩。
年岁渐长,苏词见的事情多了才明白所谓的英雄或许被人遗忘,成了那高位之上的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苏词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又重构,或许他守不了这山河无恙,以后的挣扎只是为了在意的人。
祖父说:这个并不算好的太平盛世却是无数人付出性命也没能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