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刺(21)
“所以你让我走吧,舅舅,我走了,你就好了。”
“舅舅,那是你的梦想,你就要去实现!我啊?我没事哈哈哈哈,我有很多梦想!”
“你当演员,我就给你当助理。”
“你当导演,我就给你打场记板。”
“群演怎麽了?你当群演,我就帮你买盒饭,群演就不能有助理了?”
那时候他是这样说的,而现在他说你让我走吧。
孟昀舟有时候觉着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戏,嬉笑怒骂风花雪月的都是戏,自己一个戏里的人,追着那麽一个梦,追着追着到头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他心硬,但再硬的心也会痛,只是他更会演,声音就不那麽脆弱。
“你不是有很多个梦想吗?你现在的梦想是什麽?是离开我?”
孟昀舟气急反而冷静,语气很平淡,除了正常的陈述疑问,听不出额外的感情。
“让我走吧。”陶挚仰起头,像恍然见到太阳一样躲避着,但还是看着他,孟昀舟觉得陶挚像是在记忆。记住他的脸,记住他这个人,为离开他做準备。
“想走?”
两个字落下来,像断头台上的铡刀,又猛又残酷。
“那你只有盼着我早走几年,说不定你还能早一点自由。”
“不然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离开我。”
他的动作也像铡刀一样利落,他搂着陶挚手臂用力,半抱半夹地把他带离地面。他的车就停在网吧门口、陶挚的车旁边。他打开后座的门把人扔上去,自己也坐上去。
说过那两句话之后他始终一言不发。砸上车门,他张开手指按在陶挚后脑上,把他的脸按进坐垫里,然后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稍微调整了一下,咔嗒一声,卡在陶挚脖子上。
是个颈环。严丝合缝地卡在脖子上,像多了一层皮肤。
“本来只有手机上那个定位,但是你不乖。”
“这上头有密码,只有我能打开,别白费力气。”
陶挚沉默地靠着抱枕,除了呼吸的起伏和因为这个姿势心跳引起的身体的抖动,没有任何反应。
孟昀舟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天鹅绒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钻石耳钉,然后捏着陶挚左侧耳垂,对着已经愈合只剩一条小缝的耳洞扎进去。
“呜!”
孟昀舟手下感受到他的疼痛,微微闭了一下眼。
“疼就对了,记住今天的疼,这是舅舅的惩罚。”
孟昀舟用棉花擦掉他耳朵上的血,然后塞住耳钉那一头。
“只有我可以摘掉它,明白吗?”
“点头。”
陶挚沉默着,孟昀舟就等着。等了好几十秒,陶挚轻轻点了一下头。
孟昀舟面无表情地摸摸他的后脑勺。
“乖。”
很安静,孟昀舟没有松手,强迫陶挚以这个姿势沉默。
好像只有这一刻,只有他这样怪异地按着他,他们才不是可笑的舟哥和助理小陶。
“当当当。”
“当当当。”
车窗被人锲而不舍地敲着,孟昀舟看着陶挚的后脑勺发呆,心想他们俩就这麽不应该吗?没杀没抢没犯法的,就这麽不应该,就这麽短暂的安静的共处,都不可以给他?
“有多远滚多远。”
是发小广告的,不敢惹麻烦,连忙走了。
孟昀舟闭上眼,不算放松地又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按压太阳穴。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陶挚安静呆着,孟昀舟胸腔那鼓鼓的愤怒不甘和委屈稍稍平複了微不可查的一小点儿,呼吸的起伏也平静了一些。情绪的平複让他的脑子清明了一点儿,他开始捋,他和陶挚到底错在哪一点。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陶挚,他是不是也会为另外一个人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他找不到答案,当然,如果他有答案,他会视年少的陶挚的表白如一个笑话,他是不为任何人停留的孟昀舟。
电话响起之前孟昀舟很奇妙地就有感应,他留恋地捏了捏陶挚温热的后颈,松开手。
“是我。”
“就来。”
陶挚已经坐起来,脖子上的定位颈环和耳朵上的钻石耳钉都在闪烁。孟昀舟看他把颈环隐在衣领之下,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便像打开一个开关,那副职业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舟哥,您要去哪里?”
孟昀舟觉得好好笑,他也真的笑了。
“陶挚,你才应该当影帝。”
陶挚对他的评价未置一词,从另一侧车门下车绕到驾驶座坐下。
孟昀舟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自己是凭什麽在陶挚面前说想要当演员,拿影帝的奖杯也像笑话,自己就像个班门弄斧的蠢货,陶挚是对一切笑而不语的世外高人。
他演不出来,对着陶挚,他就很难演好,演长辈、演老板、演爱人,他都演不好,他只能本色出演一个疯子,或许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把陶挚也逼疯,撕碎他的面具,这样他们就能两个疯子依偎着取暖。
他心太乱了,以至于有人在角落里偷偷拍照,闪光灯倏的亮起来,他也没发现。
是彭程约见面,专程请来了容章先生,说关于《君子》有些事想聊聊。
孟昀舟常常说自己不学无术,被粉丝吹谦逊。其实还真不是他谦逊,他真没读过什麽书。除了早年有次帮陶挚赶作业为了写读后感看了一点鲁滨逊漂流记,或者演戏需要去读一读原着,再没读过其他称得上是文学作品的东西。粉丝吹他霸道总裁的时候他也一口一个不敢当不敢当,可不敢跟那些懂八国语言学富五车过目不忘的霸总们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