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是来劝对方走的，可现在人家要走，许小山却拿不定主意了。

“你……你……你的伤，还没好啊。”

“没事的叔，一条腿而已，我这条命在就行了。”

那人说着，重重磕了三声响头：“叔，救命之恩，我日后一定报答，就此别过。乱世之中，叔您一定保重！”

那人的身影一瘸一拐走远了，许小山才后知后觉地追出去。他一直追、一直追，想把人拦下来，想说你回去好好休息，你要送什麽，我帮你去送。

他这麽想着，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有了目标，却突然一声枪响——

身体的本能沖淡了他的斗志，他下意识往墙角钻，缩成一团抱住头，等拿枪声激起的骚乱平息了，才深一脚浅一脚往开枪的地方走。

那人倒在血泊之中，眼睛仍不甘地睁着。

“你……你……”

保命的本能让他不敢上前，他只能躲在人群之中远远看着。等人群终于散尽，他转身往回走。

“不对！”

那个包袱！

许小山想到那个装着救命药的包袱！那人一定是在被发现之前把包袱藏起来了！

我得找到那个包袱！

许小山跑起来。

他一生从未像这样奔跑过，他的身体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挺直过，他也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充满力量过。

夜幕已经深了，求生的本能再次让他停下、回家，他却第一次与这种本能对峙、熬过了放弃的沖动。

他终于在曾经救到那个人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和一堆杂物堆在一起的黑色包袱，他打开看见里面的救命药，以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激昂的心情流下热泪。

天泛起鱼肚白，许小山抱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缓缓向外文书店走去。

他在心里默念着曾经跟蹤那人听来的接头暗号，挺直背、昂着头，迎接初升的太阳。

“上海真大啊，也真美啊，希望家里的亲人们，也能来上海看看。”

画面外，彭程举起场记板，最后一次喊“卡”，孟昀舟，君子，杀青。

同一时间，油管上一个有十来万粉丝的音乐博主开了直播，画面里半天没出来人，只能听见声音。

“别紧张，你在镜宫给法国总统表演的时候都不紧张，这会儿有什麽好紧张的？”

“快出来吧哥，我的订阅者们都等好久了。”

今天的直播早就打过预告，绝对有爆点、绝对新鲜、绝对是个里程碑，三个绝对用中英法三语写了挂在简介上，不光订阅者们早早就等着了，一些路人也被吸引进来，伸长脖子看看这个主播要玩点什麽新花样。

“大家好，我是Keanu，这是我哥，之后也是我的同事、我的合伙人，陶挚。”

Keanu用英语介绍完，正在用中文说，直播间已经有几个外国粉丝激动起来：“是不是前几天在镜宫新年晚会演奏过的那个小帅哥Tao？”

“真的是Tao吗？我没有看过镜宫那场晚会，但是战神广场那次塞伦堡音乐学院快闪我看过他的演奏，太棒了！”

直播间里的热度渐渐高了起来，不知道Tao的观衆们也在知道的那一小拨人安利下对这个名字有了一定的认识，还有人去搜了他们提及的两场表演，回来之后就在评论区兴奋地催促，想快点看Tao出来打招呼。

Keanu用中文介绍完，评论区便又多了不少声音，Tao的形象变得更加丰富。大家知道他居然还曾经给一位挺有名气的中国男演员当过助理等等等等。

“大家好，我是陶挚，Tao。”

陶挚笑着打了招呼，和Keanu相视一笑，不再废话，一个拉大提琴一个弹键盘；一个穿着西装打领结像个舞会上的王子，一个穿皮衣破洞牛仔裤像音乐节上的暴躁键盘手，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像在跟大家开玩笑一样，开心地演奏《国际歌》。

“起来，饑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胜利而斗争——”

陶挚的声音清润带着些甜，Keanu是沙哑的烟嗓，大提琴低沉醇厚，键盘则带着些活泼的金属质感。

“我去！好绝啊！”

“好带感！从来没听过这麽带感的国际歌！”

直播间沸腾了，不断有新的观衆被吸引进来，热度不断攀升，评论区的回应多到像是在放烟花，完全看不过来。

陶挚和Keanu结束演奏，一个扶着大提琴行礼，一个站在键盘后面，并起食指和中指在额头上一划。

“欢迎大家、感谢大家来参加怪兽乐队的第一次演出。”

“怪兽乐队？意思是Tao和Keanu要以乐队的形式活动了？好棒！”

“赞！之后会有线下的表演吗，想看！”

“期待巡演！”

“巡演暂时不会有。”Keanu用大拇指比陶挚：“他学业很重，要专心学习。”

“线下的表演的话……”陶挚笑着看着镜头：“可能突然哪天天气好，我们俩就从塞伦堡哪个公园冒出来了。”

“陶挚！你这麽牛，干嘛要给孟昀舟当助理啊？你简直是在浪费天赋！”

“陶挚，你要早点踏踏实实做音乐，之前也不会有那些破事！”

直播间里开始有了解那件事的粉丝发表不太柔和的言论，陶挚笑着一一看了，仍是坦坦蕩蕩地看着镜头：“人生这麽长，总要走弯路的；再说我这个人本来就很不开窍，所以更容易走弯路。不过弯路也是路，路上的风景我看过了，觉得也还不错啊。”

“而且，因为走了那段弯路，我才看到了在原本的道路上看不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