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霜汵没什麽表情，犹豫了一会儿，点头。

内阁老臣又带他去衆多后宫之内看安顿的流民。这样被战争毁了住处甚至是家庭的流民太多，只能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内，夜深了，他们大多已经睡觉，有的还点着灯，楚霜汵由内阁老臣带着从外面走过，脚步极轻，偶尔瞥一眼里面。

非常多的院子屋子用来安顿流民，可见流民之多。

也难怪在楚国寻常百姓会讨厌皇室。不是带领他们，而是剥削，不是拯救，是屠害。

回去后内阁老臣颤巍巍问：“公子，还要了解什麽吗？”

楚霜汵摇头，清冷干净的嗓音在这时内阁老臣耳中仿佛是久旱的甘霖，格外动听，“不用了，多谢。”

楚霜汵说完转身走，干净素白的衣衫随迈腿动作微微摆动，整个人动作姿态仿佛优雅高贵的神。看得内阁老臣在原处呆愣了许久。

公子刚才，是不是笑了？有吗？

他是一直直视看着楚霜汵的，不可能存在看错，但是……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没笑？

公子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似笑非笑，像笑了又像没笑……

内阁老臣今晚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很久。

楚霜汵被上一代老臣们带到楚宫，要什麽都给他安排得好好的。楚霜汵回去后沐浴，洗去自己身上一身的风尘，还用上了香膏，等待明日见到付孤舟。

不知道小皇帝怎麽样，他这样做是不是错了。付孤舟失蹤，自然有姜国人找，还轮不到他掺和。他不能暴露把柄让人对小皇帝不利，那些人路上必定不会好好对待付孤舟。

而且，小皇帝可能不想看到他。

楚霜汵将头也埋入水中，让整个人被香膏洗得香香的。小皇帝喜欢他香香的。

还好，他的脸没有伤到。楚霜汵捧了一捧水将脸埋在水上，笑了笑。

第一次，感谢自己这张还能让小皇帝喜欢的脸。

清冷几千春

沐浴完出来, 深夜，四处都没什麽人了。

到处一片萧然。曾经奢华无比的楚宫，如今竟完全是另一番画面。

不再是皇宫, 但, 仍是宫殿。

楚霜汵不喜欢这里。

等他见到小皇帝, 就带小皇帝从这里离开。去到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或者，小皇帝还愿意要他的话, 他可以跟他回姜国。

楚霜汵想起衣服里油纸包着的糖葫芦，都快要被天气融化了。楚霜汵一慌，拿冰块将糖葫芦保存起来。

夜晚, 风呼呼吹，一身雪白颀长清冷的身影在外面长廊上站了一夜, 望着那也能照到姜国的月亮。

楚霜汵一夜没睡，担心自己身上又不够香了, 天亮时，又重新用香膏去沐浴了一次。

清爽的花香味，还遮盖住了人受伤身上的血气。

楚霜汵站在长廊，从清晨等到正午, 再到傍晚。

心中慌张无比, 又去沐浴了一次。

至少不能让小皇帝觉得他身上不干净, 那样，小皇帝肯定就不要他了。

……

到楚国境内时，带走付孤舟的将军看着小皇帝难受的面容，于心不忍, 下令叫马车跑慢一点, 改走平路，稳一点。

这姜国的皇帝, 不知为何不但生着重病，还受了伤，尉迟澜看着皮肤娇嫩面容姣好、脸色都烧红了的皇帝，都怕不能把人活着带回去。

他虽然知道公子与这皇帝有仇恨，可是，也知道，这俊美娇贵的少年毕竟是姜国皇帝，姜国国土比楚国大数倍，他们楚国又内部自己都乱成一团糟，姜国皇帝若出了意外，少不了又一场开战。到时候，楚国必亡不可。

只希望公子心中能有分寸，恨归恨，见到人不要把这生着病的漂亮皇帝弄出好歹才好。

尉迟澜最后还是担心，进到人多的地方时，叫停下，找家大的医馆带去给这小皇帝看了看，吃了点药。

付孤舟睡醒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这些人又打什麽主意。

还给他灌药？他看起来这麽好欺负吗！

好吧，确实挺好欺负的。付孤舟蔫了吧唧，走路都全靠人提着手臂。

再回到马车，付孤舟见那大将军倒出一粒药丸递向他。“姜皇陛下，我无意冒犯，但你得罪了我们公子，他要擒拿你。这粒是止痛药，能暂时制住你心口的痛。我们大概今日下午就能到达，待见到公子，若想少受点苦，还是不要沖撞公子为好。”

付孤舟脑袋朦朦胧胧，就见那粒黑色药丸被塞到自己口中。

接下来马车倒是没那麽颠了，付孤舟感觉好上很多。吃了药，烧退下去一点，伤口也没那麽疼了。

没想到这绑匪还是个好人。

烧退了，勉强能走路了。

绑匪到后面对自己还算不错，没虐待过他，一路马车停到宫殿外才叫他下来，也是扶着他进来的。

除了……一开始给他解开的绳子又绑在了手上。

宫殿格外大，格外远，九曲十八弯。付孤舟被带着走了许久，终于不用再拐弯，踏入宽敞的大殿，一擡头，看到前方高位上的人……是……

楚霜汵还没死？

那个说跟自己有深仇大恨要抓他的人，付孤舟还想半天想不明白是什麽人，原来是楚霜汵要杀他啊？

啊？

真是没想到啊？

付孤舟擡头直愣愣与他对视良久，停在原地。

将士们也不敢催促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帝，只由尉迟澜将军带头行礼禀报道：“公子，人带到了！”

台上远处，楚霜汵一直看着外面，在人进来第一刻就看到了他。也无表情地看了付孤舟许久，看着小皇帝低垂着头没什麽神气地走进来，再看着他突然擡头、看到自己时惊讶错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