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柔(113)
能毫无形象的躺在草地上睡觉,也旁若无人的搭锅起竈。
但那都是无人注意的状态。
在云行面前,她还是中规中矩,除了那日夜里,手指搭上他的腰带,说了声要。
云行熄了灯,没瞧见她脸色绯红。
“怎麽突然要说这个?”传音符盖着脸,只露出她一双眼,说话跟着闷闷的,音量弱了不少。
“你从未说过,我想听。”
“等你回来……”
“我等不了那麽久。”
知摇了解他的性子,对她很温柔,但在有些事情上,他是说一不二。
今日她若不如了他的愿,只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将传音符稍稍离了脸,她漫吸口气,终于啓唇。
“云行师兄,我心悦你。”
那头默了片刻,回道。
“我亦心悦你,上天入地,无事可挡、无人能及……”
他嗓音低沉,起初平和,后来多了认真与虔诚。
知摇躺在床榻上,依稀能描绘出他说着话时的神态,那眸子必然漆黑又深邃。
心头某处轻跳了下,而后开始塌陷,化成一汪温泉水,在血液中缓缓流淌,最终又回到胸口,徐徐发热。
“知摇,我会尽快回来。”
传音符切断,眼看着手中黄色符篆光芒完全暗淡,云行另一手掌心托着一颗珠子,光芒也跟着暗淡。
收回视线,将传音符与那珠子仔细收好,提步迈上前方青石,任由青石托着身形天上宫阙升去。
袍角翻飞停止,他提步踏下青石,踩上那厚重云彩,步步朝着那扇厚重的门走去。
尘封的记忆好似陈旧破损的书页,被风缓缓吹开,一发不可收拾。
漆黑思过室,他身上戴着枷锁,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有只老鼠在他左右绕行,他用指尖逗着玩弄,算是他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意趣。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出现两道华贵身形。
“看啊,他又在跟那臭老鼠玩了。”
“哼,当真是云家的耻辱!”
云湛提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拽出思过室,狠狠扔在地上。
脖颈四肢套着的枷锁在离开思过室的剎那,突然传来刺痛,如雷电过骨,身上各处无一不痛。
他挣扎着要回思过室,云湛跟云丰却狞笑着上前一步挡在门前。
“兄、兄长,让我进去,父亲的禁制开始发作了,我、撑不住……”
痛感一秒比一秒强烈,他声音痛的断断续续,仰着头祈求两位兄长。
擡眼剎那,拳头残影在面上闪掠而过,他身形跟着倒飞出去,再撑起身,口中呕出嫣红的血。
“兄……长?”
“不要叫我兄长,我没有你这样废物的弟弟,像你这样的人,要是代替阿娘消失,亦或者死掉就好了。”
“跟这废物多说什麽?若是让外人知道,我们云家的人整日在屋子里跟臭老鼠玩,你我连带着岂不沦为笑柄?!”
眼前人影忽闪,又是一阵洩愤似的拳打脚踢。
身上禁制一刻不停的跟着发作,他咬牙苦苦支撑着,泪水还是从眼底不受控制的溢出。
阿娘不在、知摇不在,他现在哭泣,无人在意。
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云湛云丰却像是发现了什麽有趣的事。
“这小子今日不会哭嚎哎?要不要比比,谁能让他叫出第一声?”
于是乎,下拳更猛,用上了灵力,他口中吐出鲜血,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青紫伤口。
终是再也忍不住,他放声哭嚎,“父亲!父亲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父亲……”
兴许是祈祷有了效果,他再睁开眼时,那个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了眼前,面容仍旧沉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父亲……”
才一动弹,身上痛感再次化开,如浪涛叠起,一阵痛过一阵。
余光瞥见云湛云丰立在旁侧,嬉笑的看着他,全然没有任何歉意。
“大哥,方才可是我赢了,我让他第一个叫出声了。”
“哼,才赢一次,有什麽好得意的。”
……
他伤成如此,而他的兄长却在讨论输赢,他的父亲只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要制止,亦或者关心他的样子。
绝望在心底快速抽芽,他无力起身,躺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没入发丝,呜咽着哭喊。
“这不是我的家,没有阿娘的地方,不是我的家……”
他口中哽咽着、喃喃说着,越往下说,越感觉胸口插着一柄利剑,在不住的刺入心髒更深处,叫他喘息都跟着困难。
莫大的悲楚奔涌而出,他噙着泪花的眼中爆□□芒与恨意。
“要是从一开始,不是在这种家族里降生就好了!”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压抑,唯有他方才愤怒悲绝的吼声还在穹顶回蕩。
好半晌,沉厉的嗓音跟着响起。
“你也如此想,那再好不过了。”
“我也不想身上沾染着你这样的耻辱。”
“从今往后,不许你在外人面前提起我是你的父亲。”
“我会对外宣布,云家三公子早夭,而你,此生都待在思过室,不许踏出外半步……”
这光华照人的殿宇,对旁人是向往不可及的乐园,而对云行来说,却是困住人的枷锁,让他不得呼吸的牢笼。
好在那黑暗中,有一双手朝他伸出,将他推出厚重的漆红大门外。
“逃吧,去找她!此生绝对不要再踏入这个冰冷的地方!天下之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
“本该再也不踏入这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