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柔(123)

“别害怕, 是傀儡。”知摇解释了一嘴，端起矮案上的茶盏往他头顶浇下。

蜷缩在一起逐渐发黄的叶片逐渐舒展开来，重新释放出一股绿意。

小柳紧绷的心松开，见傀儡并无杀气邪气，才开始好奇的靠近。

“我要出去一段时日, 这段时日屋内就交给傀儡来打理，顺带能喂一喂饭桶跟如愿。”

“有我不就行了吗？”小柳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这骷髅给替代了去, 眼下不觉得骷髅可怕，反倒碍眼不少，趁着知摇不注意，给了骷髅一拳。

骨头硬邦邦的, 反打的他手疼。

更不喜欢了。

知摇坐在矮案前, 将白日未看完的临摹册翻开。

白日消耗了不少时间, 晚上得熬夜将剩下的看完了。

翻阅的太过专注，临摹册空白页的虚影跳跃出来, 她没有反应, 直接将下一页翻起将虚影压下。

“为何这几日看得这麽认真？”

他一出声, 知摇才惊觉回神，连忙又将他翻出。

“是出了什麽事吗？”虽说只是一道灵力凝化而成的虚影, 但性情眉眼与云行一般无二，黑眸静静凝着知摇时，让她莫名感觉焦躁的心跟着平和下来。

“是, ”她回，“师兄孤身一人在云家不知如何, 我要尽量多熟悉些符篆赶去云家。”

“为了我，所以才如此吗？”虚影清冷的眉眼如红烛软化，“但是我不希望你为我去，留在归一宗，等我回来就好。”

“你不希望我为你去，同样，我也并不想你因为我而有性命之虞。”

虚影垂眼默了一会儿，擡眼重新看着知摇，“放心，相信我，一定会在约定之前回来的。”

“相信你……”知摇一手撑着下巴与虚影四目相对，“师兄虽不瞒着我，但什麽事都说的很隐晦，我总是到了事情发生之后，亦或者临近事情发生前才知晓。”

回想起睡梦中，她看到年幼云行戴着枷锁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牢笼中的画面，知摇落下眼睫将眼底暗淡光泽遮掩。

“我若一直不知晓便罢了，我既然已经知晓，那该做的事我必须去做。”

那虚影说，“知摇，不要因于我有利就放弃我。”

知摇心头霎时间仿佛被无形大掌倏然握紧，抵着下巴的五指跟着蜷起，没有回虚影的话，狠心将这页翻过，接着看下一页。

夜明珠的光芒不会减弱，只会在越黑暗的地方越发明亮。

外头残月的光芒跟着从窗户洩入，屋内银光明亮，知摇纤瘦的身影仍旧伏在案前专注看书。柔光照亮她眉眼，有几分上一世埋头苦修的样子。

亦不知何时，她嗅着桌案香炉散发出的袅袅烟雾，伏在案前昏昏睡去。

睡的并不深沉，犹半梦半醒，踏入梦境。

“逃，会死的很惨，不过，我可以偷偷送你们离开。”

建造在地底的思过室，地面上的丁点声音、光芒都无法透入，身处在内，宛若沉在深海，时时刻刻被黑暗与恐惧蚕食。

厚重的石门开啓，有丁点光洒在门前那女子身上，眉眼带着几分矜傲，笑得从容自信。

“阿姐……”云行瞧见来人，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唤出口，旋即带着几分警惕，“你来做什麽？”

印象里，这位阿姐倒是没有欺负过他，只是整日沉迷练剑，对他也不闻不问，他对她并无什麽好感。

“是我，”云芝侧身让开一条路，“你对我未免也太冷淡，不过没关系，我对你也没有多少感情，甚至有点不喜欢你，因为你阿娘被父亲赶出了云家，但是……出来吧，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送你们走。”

“对我无甚感情为什麽还要帮我？”

云芝沉默着，视线在他面上来回梭巡，忽而开口，“但至少你比云湛他们顺眼的多，也……最像阿娘。”

她侧转过身，“走吗？要是不走我就去忙了。”

云行当即起身，回头牵住知摇，“我们走。”

“你身上的这个我解不开，”云芝看着云行指指自己的脖颈，“但据我所知出了云家领地就没用了，你能忍受多久？”

“很久！”

云芝笑了，朝他二人招招手，“好了，迟则生变，现在出发吧。”

知摇一直在看着她，在村子里，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又带着几分侠气的女子，直至从她身旁经过，视线也没离开过她。

云芝比她高半个头，垂眼笑睨她，“我叫云芝，你也可以叫我阿姐，兴许……”

她又看了眼云行，笑容更深，“你能让我这个弟弟变得更顺眼一些。”

云行则拉过知摇对她不冷不热的说，“若能逃出去，你今日的恩情我改日必当报答。”

“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救你们，若逃不出去，难道就不念我的恩？”

看云行被噎了一下，云芝又眉眼舒展的笑开，“好了不逗你了，随我来。”

甫一踏出思过室大门，云行脖颈四肢便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握着知摇的手在一瞬间收紧，痛的知摇嘶了一声。

云行倏然回神，慌忙将知摇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好吗？”知摇看他额上沁出冷汗，关切问。

“别废话了，早点出去早点脱离苦海。”

云芝大步走在前面，给二人带路。

从思过室到地面要走过盘旋深幽的楼梯，从前无论进出这楼梯云行心头都宛若压着一块巨石，在地面还是地底于他而言都没有什麽区别，无非就是一个有点阳光的牢笼，跟没有光的牢笼。

但今日，身上刺痛无比，但脚步却是轻快的，仿佛被枷锁束缚的□□与灵魂即将在这条路的终点得以挣脱，背后生双翼，从此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