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柔(125)
“陪我说会儿话,行吗?你之前说若无人诉说,可以来寻你的。”
知摇转身又要回屋,却听得衣袂破风,树上的人轻松跃下。
书生般带着几分儒雅俊秀的脸,褐色的瞳眸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知摇抿了抿唇,想拒绝,抓紧时间去看临摹册,但她曾经确实承诺过这样的话,犹豫之下点了点头。
孟文州提步走到院落中石桌前坐下,拍拍身旁位置,“过来。”
知摇照做,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师兄想说什麽?”
“嗯……”孟文州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天上星辰闪烁,“想说很多,但是脑子很乱,出现了很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无法理解的情绪?”知摇眼底掠过不解。
“对,”孟文州收回视线落在她面上,“因为我不理解,所以也无法跟你描述,我只能说那情绪让我很烦躁。”
“那……师兄应该找个排解之法才行。”
否则本身不大正常的孟文州师兄,不知道会变成什麽模样,知摇善意提醒道。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排解之法,就在刚刚,我觉得我好像想到了。”
“什麽方法?”
“你。”
残月当空,那点银霜落在孟文州眼中,褐色的瞳眸被光映照出几分果决的冷色。
知摇:……?
好半晌没有回神,应该说不愿意回到现实。
难不成真让云行师兄说对了,被孟文州喜欢的倒霉蛋其实是她本人?
不不不,怎麽会这样,绝对不可能,兴许是刚刚听错了。
对的,她这几日刻苦读书已经出现了幻听,这是常有的事,她上辈子修剑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的。
知摇眉眼舒展,重新带笑看着对面孟文州,“师兄,我刚刚没听清楚,能麻烦你重新说一遍吗?”
孟文州坐直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我说,别去云家,留在我身边。”
知摇脸上笑意瞬间凝住,犹如晴天霹雳在耳畔轰然炸裂开来,险些将她这几日好不容易熟记的符篆给沖击溃散。
“师兄莫要与我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
“文州师兄,我绝对不……”
知摇话没说完,孟文州却站起身来,“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明日这个时辰我会再来寻你,到时候你再告诉我是去是留。”
言罢,他便扬长而去。
等人走远,知摇一手托腮嘶了一声,发愁到感觉牙根都酸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去,若他那会儿说的又爱又恨的人就是她,那她还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去了个沈云星,现在又来了个孟文州,这炮灰体质还真是容易招惹杀神。
不过孟文州相对于沈云星来说稍微好些,至少能听进去人话,好言相劝应当可以好聚好散。
很快将这糟心事抛在脑后,知摇又回房间去开始琢磨符篆。
*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雪缎软靴跨过门槛,纯白的袍角翻飞如水浪。
“阿姐,”云行唤了一声,端着一壶竹叶玉浆朝云芝走去。
她像往常那样,正在捏着帕子擦拭佩剑,眉眼专注,不觉其他。
“阿姐,今日可要小酌两杯?我记得阿姐那时最喜竹叶玉浆的味道。”
他立在桌案前,擡手凭空翻出两只酒盏,一手撩起垂落阔袖,执壶倒酒。
“你觉得我这剑……如何?”
云芝没有擡头,两眼停在佩剑上,一寸一寸,似是看着毕生挚爱那般,眸光温柔缱绻。
云行垂眼,“阿姐的剑,自然是极好的。”
“听说你修了无情道,本命剑也是极好的,可否拿出来与我这剑比比?”
云行抿了唇,一杯酒盏倒满,又去满上另外一杯,“我的本命剑也比不得阿姐的剑。”
“比不得?你莫要哄我,我可是听闻你去了归一宗没多久,修为就突飞猛进,不过良久,就到达宗师之境,能配得宗师的本命剑,又怎会比不得我这把破剑!”
她话说到最后,声调如同布帛猛然撕裂开来,倏然拔高,将手中擦拭的寒光照雪的佩剑重重砸落在地。
云行倒酒的手蓦地停顿,看着在地上摔得弹了几下的佩剑,放下酒壶,弯腰将之拾起。
他捏着衣袖将佩剑上的灰尘细细擦去,双手捧起,奉至云芝面前。
“有那般天赋、有大好前程!为何白白断送?!”
云芝双目圆睁眉宇怒气翻滚,盯着低眉顺目的云行,兀地擡手将佩剑打翻在地。
“区区一个凡人之女,如何让你这般自断前程?!”
她越说越激动,眼底血丝蜿蜒,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云行衣襟,“你该去究剑道极致,该去求仙问道!绝不是因为儿女情长放下所有!”
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云行垂眸视线落在她打翻佩剑被划伤的手上,轻轻捉住她受伤的手,掌心凭空翻出伤药与纱布为她细细包扎。
“阿姐教训的是,但人各有志,云行自小便志不在此,若要究天下至极之道,也定是为护所爱之人才去追去求。”
“当初为送你离开云家,我最终落得个被毁灵根的下场!你如今对得起我吗?没出息的东西!”
云行帮她包扎的动作跟着停滞,深吸口气又默默继续。
“当初……让阿姐受苦了。”
他无从辩驳,他离开云家之后,以为万无一失,阿姐必不会有事,可直到归一宗,云家人前来摁着他入无情道,他不肯,云家人说若是不入,就接着对云芝开刀。
那时他才知,他前脚刚走,后来云芝被抓,酷爱修剑的女子被硬生生毁了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