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柔(2)
数十载孤身一人,看着旁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她时常也觉豔羡落寞,曾尝试主动向别人靠近,但打招呼的当时那些人对她还很热情,但只要视线从她身上错开,就会跟忘了她这麽一号人般,自顾自的玩乐。
知摇一度以为,这定因为她剑术太差,所以没有人愿意跟她这般差生走在一起。
因而,她比从前还要努力的修习剑术。
她修为未到辟谷,旁人到时辰去用膳,她则用弟子月例的丹药充饑。
无甚滋味,只是吃上一颗,整整两日不觉饑饿,她便用节省下来的时间去练剑。
兴许上天开了眼,不忍她孤苦,终于送了一人到她身边。
起初她以为是缘,可惜身在山峦雾中,看不清。
竹林幽静,唯有风吹过后竹叶发出沙沙声响,毫无干扰,能让人心神宁静、心无旁骛。
知摇坚信努力、专注方可提升,因而独爱在此处练剑。
她手臂力气天生弱于常人,握着这弟子佩剑挥舞一阵右臂便开始脱力,轻轻颤抖,咬紧牙关一次次突破极限,直至手臂彻底脱力,五指不听使唤,佩剑脱手掉落在地。
她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脱力的双臂颤抖着,闭目缓缓等待着酸爽的劲儿过去。
忽而,额头落下点点冰凉,还有微微的痒意。
她练剑练得满身是汗,燥热难耐,这凉意自是舒服的,她便忍着那微微的痒,发出一声慰藉的轻叹,身子更加舒展。
“呵……”
头顶蓦然响起一道清朗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知摇兀地惊醒睁开两眼。
一颗翠绿的蛇脑袋近在眼前,绿豆大的黑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猩红分叉的舌吐出,刚好舔在她额头,凉凉的,还有些痒。
一股恶寒自心底炸裂开来,知摇浑身汗毛直竖,当下就地一滚,再站起身,满头长发已然淩乱,灰头土脸的模样,哪儿有剑修该有的半分体面与风采。
“哈哈哈!”
方才那声音笑得更欢了。
知摇擡眼上望,只见有道身影倒悬粗壮的竹上,不等她看清,旋身一转,在虚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利落停在她面前。
云水色的长袍绽开后垂下,服帖于身,一条嵌玉腰带将蜂腰收紧,满头乌发以银冠高束在脑后,有几缕碎发在眉前晃蕩,遮不住那双带着几分狡黠坏笑的黑眸。
知摇认得眼前这人。
若说她在宗门是地上草,那麽眼前人便是天上金乌,刺目耀眼。
沈云星。
归一宗最杰出的弟子之一。
所到之处惊呼声阵阵,而他本人也毫无架子,时常与宗门男女弟子打成一片,因而也成了最受欢迎的弟子之一。
那条细细的小绿蛇被他在手中毫无负担的把玩着,最后打了个圈,套在食指上转圈,那双亮晶晶的黑眸笑望着她。
“剑修?我还是头一次见这麽努力的女剑修。”
有人主动跟她说话了,还是宗门最受欢迎的男修。
知摇怔住,心髒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有种被天上落下大馅饼砸中的晕眩激动感。
许久未曾与人说过话的知摇一时间太过激动,口中磕磕巴巴一个字都未说出来,活像是尝试开口说话的哑巴。
窘迫的模样让沈云星没忍住又笑出声,停了指尖上转着的小蛇,将之随手抛到一边,轻轻一跃坐在竹子枝头,将之压弯了下来,摘下一片竹叶在手中把玩,“别着急,慢慢说,我现在有空,还不走。”
他将那竹叶凑在薄唇边,旁若无人的轻轻吹了起来。
风扬起他额前碎发,身上云水色的袍子跟着舞动,空气中悠扬曲调旋转,还弥漫着淡淡的竹子香气。
紧张无措的心仿佛被那曲调给治愈,知摇缓缓舒展开因紧张而僵硬的四肢,鬼使神差的上前几步,立于竹下仰头望着沈云星。
“那个……”
沈云星慢悠悠停下吹奏,屈起一条长腿,手随意搭在膝上。
他的手很漂亮,如他那张脸一般,指节均匀修长,手背上能看到偶尔凸起的青筋。
指尖还夹着那片竹叶把玩,他垂眼睨着她,嘴角总是噙笑,“嗯?想到要说什麽了?”
“嗯,”她认真的点点头,“我叫知摇,我知道你叫沈云星,如此,我们互通姓名,可算相识?”
上面的男子挑眉,旋即点点头,神色轻松随意,“自然。”
“那……可算朋友?”
虽然她是差生,但沈云星看起来不像会嫌弃旁人资质差的人。
是沈云星的话,兴许能同意当她的朋友……
知摇眼巴巴的望着他,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两手紧紧攥着裙边,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这回沈云星却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坐直身子,捏着手中竹叶,瞄準下方她的方向,两指松开,任由竹叶左右晃蕩着落地。
“抓到这竹叶就算。”他笑眯眯地说。
知摇不敢多问他一句是否当真,生怕问话的空档竹叶已经落地,好不容易交到朋友的机会就这麽从手中溜走,当下提起裙摆认真努力的抓起那片竹叶来。
她剑术不行,但会些灵力,她完全可以用点灵力,使些小手段达到目的,但她脑子里没有偷奸耍滑这种概念,也从不会这般揣测旁人,便也不知,那日沈云星用了些小花样。
眼见那竹叶游鱼般左右飘飞,时而调皮贴着她手背滑落,时而在她指尖打个转,偏偏就不让她抓到。
最终那竹叶在距离她指尖一毫厘时,飘摇落地。
知摇蹲在地上,伸出去的手僵在虚空,好半晌,指尖轻点过那竹叶翘起的一端,眼含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