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17)
兰烽笑一笑:“是,我不配。”
太子瞅了他一眼,见他不像说笑,好像挺有自知之明,总算满意了。他又想起两人已经成婚,只能束手无策地嘟哝道:“知道不配就好,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对她好一点。”
兰烽刚拉好弓,听他这样说,出神道:“嗯。”
太子捏着火折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着兰烽拉满弓,将鸣镝箭镞对着洞口,肩臂宽阔而有力,忽然想到什么,憋红了脸:“还有……别总折腾她,她身子骨弱。”
箭镞呼啸,从拉满的弓中脱出。好在太子不善这些,否则就会发现兰烽手指一颤,险些把箭射偏。
的确是弱。他想起那晚他捧着她,她软得像一朵半蔫儿了的花。他不敢多想,敷衍地答太子:“放心吧。”
火光与鸣镝,很快引来了附近的武官们,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被救出。
听闻太子遇险,朱虞候匆匆带着人过来领罪:“属下罪过。”
太子宽容地摆摆手:“没事了。”
他扭头去看兰烽,发现他已经默默退到后面,同一群低阶武官站在一处,一样垂手半跪着。
火光中,他看见兰烽脚腕上的血痕,别扭了片刻,才大发慈悲道:“兰制使救驾有功,准他回去休息几日吧,围猎结束之前回来伴射。”
公主府里。
福嘉躺在榻上心不在焉翻着话本,有些看不进。
这几日,兰泽对她依然没什么好话,但两人的关系越发缓和了。本来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哄他好吃好喝就行。
白日里说要兰泽说他大哥的事。本来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同这刺儿头拉近感情。
兰泽说的时候,她听得津津有味,实际她大都晓得。福嘉也不会提那些敏感的话题,多是问兰烽喜欢吃什么,在军中都做什么。
聊到兴处,兰泽忽然眨着眼道:“公主,我大哥可能早就喜欢你了。”
福嘉斥道:“小孩子懂什么喜欢。”
兰泽也觉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哈,那也算关注吧。大哥平时不爱听那些家长里短的,听见邻居说你退婚了,站在原地听得可认真了。”
穗穗无语道:“你会不会说话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嘉心里不知为何一顿,她还以为能有什么掷地有声的证据呢。寻常百姓,拿皇族婚姻当作谈资,这不是很常见吗。
夜里她没有困意,又想起这件事。便从婢女们那里翻了些话本来看。
接过随手拿的话本,里面讲的是太平公主同驸马薛绍的故事。公主对薛绍一见钟情,可惜薛绍早有情投意合的小青梅表妹。后来公主弄死了表妹,强取豪夺了驸马,奈何强扭的瓜到底不甜,两人终成怨侣。
福嘉看得窝火,读时不自觉把自己想象成太平,成了众人眼里偏执自私的坏女人。
她迅速将白日里微微燃起的小火苗踩灭。
暗暗提醒自己,成人之美何其难得。只要她能活下来,活到太子登基,活到太子的儿子稳稳当当在皇城出生。
她一个长公主,甚至一个大长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苦惦记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
这样想着,她终于有了睡意。
这一觉睡得特别好,日上三竿,她梳洗起床,白禾笑道:“驸马立了功,准了几日休沐。”
福嘉拧着眉:“立了什么功。”
“说是护了太子。”
福嘉疑虑更甚:“护了太子?”。
总觉得不至于这么简单。福嘉看头发梳好,也不想再戴耳坠子了,站起来道:“去看看他。”
伤口
福嘉带着几个人赶到东厢房,见兰烽侧身坐在厅堂内,一身干净的石色长衫,墨色乌皮靴。他坐着吃着一碗面,捧着碗,模样十分端正。
福嘉的绣鞋踩在门槛外,她将兰烽从上到下仔细看过,确定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一颗心才落下来。
兰烽听见外面动静,也放下碗,把筷子放好:“殿下早。”
福嘉快步跨过门槛,走过去:“你吃你的,别见外。”
兰烽看着碗里不多的面条,又吃了几口,福嘉就趴在他对面的桌子上,乖巧的等他吃完。
天气暖和了,又是在家里,福嘉没有披袍子,只在杏色抹胸外披了一件厚织锦褙子,露出了雪颈和纤细的锁骨。
兰烽没做声,吃完面,又喝了一大碗散茶,算是吃完早饭。
福嘉见他锯嘴的葫芦似的,这才开口问他:“打猎辛苦吗?”
入目都是晃眼的白。兰烽不想把视线停留在眼前的小娘子那里,他看着婢女们收拾碗筷:“不辛苦,比在宫里当差有趣多了。”
福嘉看他满脸都写着“心虚”二字,却死活不开口,干脆挪着凳子坐到他面前:“怎么不看我。”
兰烽喉结动了动,慢慢扭过头,一双清亮的眸子与她对视。
他的睫毛很长,睫羽下压着的瞳孔是泛着灰色的黑,黑白分明,眼神安静笃定。清晨的光穿着窗棂,一道条状的阴影落在他唇边。福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的手指摊开,掌心放在木桌子上,感受着些许凉爽。
这间屋子平日没人住,很空旷,府中婢女们勤快,将里面洒扫的干净,还偶尔熏香。两扇雕花门半敞着,清晨的风从屋内穿堂而过,抚在福嘉垂在肩头的一缕碎发上。
兰烽先开口,转移了话题:“这是升州菜?”
福嘉点头:“是啊,我在升州待到五六岁,才来的西京。”
兰烽这才想起来,福嘉的阿耶,在当皇帝之前,是吴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