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20)
曹暄亭不愧是世家嫡长孙,众人之中,显得气度温和,贵气逼人,比大皇子更招眼。一身玄色长衫,外面却又套着件不晓得什么材质的灰色薄纱,腰间系着软革带,上面还坠着一块水色极佳的白玉禁步,的确是风流倜傥的五陵少年。
兰烽很快转过脸,心中泛着酸。哥哥如此,弟弟想必也不会差。他想起家里那个涎皮赖脸的皮猴子,忽然庆幸。
有表妹这个幌子也是好事,免得日后曹暄鹤回来,他连个台阶都没有。
福嘉陪着孔夫人和一干世家女眷,在二楼的珠帘后面吃茶闲谈。虽说不远处的射场中,不乏自家兄弟小辈。不过这次射箭,没有皇帝重臣观看,自然没必要争个高下,都是意思着图个热闹。
福嘉身份尊贵,坐的位置最好,眼看着太子同兰烽、孔五郎等人过来,便拉着孔夫人道:“你家五郎来了。”
福嘉拨开珠帘,见孔五郎冲楼上打招呼:“三公主,大娘子!”
有女眷吃吃笑道:“这不是兰驸马么。”
兰烽也停下来,看到了珠帘后面的福嘉。
自他们成婚以来,福嘉一向打扮随性,还是头一回见她装扮的如此……明艳动人。一众官娘子中,福嘉头戴珠钗,眉心还画着一枚朱砂色的花钿。
孔夫人在一旁吃瓜:“驸马当真是俊朗人才,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你们二人平日里,一定蜜里调油。”
面对贵妇人们的调侃,福嘉也不解释,大大方方冲兰烽嫣然一笑。
兰烽喉中苦涩,步子随着太子往前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射场上时间过得慢,女眷们看了片刻,嫌枯燥,又喊了两个伶人说书,听的津津有味。婢女们三不五时地上来汇报战况,说是太子那边略胜一筹,但胜的也不多。
结束的时候,白禾来说,兰驸马中的最多,曹暄亭次之,两人差了十来箭。
福嘉在府中早就见识过兰烽射箭,几乎是百发百中,且百米开外,看不清的东西,他也能凭感觉射中。
而曹暄亭是个文官,至多是个花架子。显然兰烽拿捏着分寸,满而不溢。
她心里暗叹,让孔夫人先去宫宴,自己避开众人去寻太子。
允诺
皇子们都去休息更衣,准备晚上纵情声色一番,唯独剩下太子带着兰烽和孔五郎留在射场上。
太子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你怎么就比曹大赢了那么一点儿,我看你平日里很厉害的啊。”
兰烽心里已经把他同兰泽归为一类,他把箭袋收好,慢悠悠地:“这种比试,意思到了就行,没必要树敌。”
太子不满意地:“胆小鬼。”
他自己凭实力,无论是同大皇子争,还是和曹暄亭比试,都不占上风,指望兰烽能当愣头青,给他一雪前耻。
他想那晚自己坑了他,对方也没把事情闹大,应该挺懦弱吧,没想到对方也不好拿捏。
兰烽又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他背起箭袋,做好走的准备:“殿下没必要同大皇子较劲,要是在意储君之位,陛下绝对没有考虑别的人选。要是仅仅因为好胜心,殿下底子很好,勤加练习,赢过他很简单的。”
太子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很简单?”
兰烽十分笃定:“对。”
他十四五岁,就因为射艺绝佳,在军营中屡获嘉奖,指点过不少新兵。他敢这样说,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太子大手一挥:“那你先亮一手绝活,我拜你为师。”
兰烽皱着眉,不明白他说的绝活是什么。百步穿杨?还是一箭双雕?
那晚兰烽夜色中射中小豺,太子回忆起来一直羡慕不已,他解释道:“你是不是可以盲射,就是眼睛看不见,也射得中。”
孔五郎好奇道:“只在话本上见过,兰驸马当真如此吗?”
兰烽没给二人留一点幻想:“我不会。那天是运气好。”
太子泄气道:“说句我喜欢听的,你能少块肉?”
兰烽看他那么期待,当真沉吟片刻:“或许殿下在箭靶上挂一个铃铛,我试试。”
太子眼睛亮了:“小五,快快。”
孔五郎让箭靶边的随侍挂好铃铛,兰烽凝视片刻,记住位置,闭眼听一会儿,又睁开眼看。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在眼前蒙了一块黑布,示意打算开始了。待他搭上羽箭,侧耳去听时,太子忽然说:“等一下。”
他跑到孔五郎跟前,套着对方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孔五郎诧异道:“还能这样?”说罢照做,在两旁各加一个箭靶,同样的位置也系上铜铃。
风吹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兰烽听了片刻,被气笑了。
福嘉走过来时,远远看到射场上还剩下零星几个人。太子站在兰烽身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而兰烽眼蒙黑布,在已经半拉开弓的情况下,又自己放下,在腰间的箭袋里摸出两支箭,三支箭一起搭在弓弦上。
太子当场变了脸色。
福嘉也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只见兰烽三指开弓,果决松手,羽箭脱出。
“当!”
随侍查验之后,敲响了铜锣。
三箭齐射,各自正中红心。
即便在射场待了不少年,见多识广,这位随侍还是瞪大了眼,语气有些激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孔五郎也禁不住握拳击掌:“好!”
太子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唉你骗我,不是说不会的吗?”
兰烽将黑布拉下来,乌色的布带缠绕在他喉结的位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微微笑道:“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