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总想欺师灭祖!(84)
记忆中的扶望神君,好像从来没有变过,慈悲,温柔,沉静,淡雅。
手中不沾染一丝鲜血。
只有一次。
那次她于夜半被噩梦惊醒,赤着光裸的双足从自己寝殿中跑出,慌不择路,想要冲向扶望神君寝殿,寻他庇护。
半路却是倏然撞入一人怀中。
那人身上血腥气浓得刺鼻。
激得她浑浑噩噩的神志瞬间清醒,以为静心殿中闯入歹徒。
却是感觉对方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温柔依旧:“怎么了?”
是扶望神君。
那是虞丘渐晚跟在他身侧多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浓郁到好似根本洗不净。
借助四周柔光莹亮的夜明珠,她可以清楚看见他雪白的衣袍上沾染了大量的鲜血,斑驳可怖,吓得年幼的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又一步上前,拽着他的衣袍,话未出口泪水便争先恐后汹涌而出,抽抽搭搭地问:“师尊身上血的味道好浓好浓,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很疼很疼……”
他怔了一瞬,轻声哄她:“这是别人的血。”
“师尊骗人!师尊那么慈悲,连蝼蚁都不愿杀害,怎会沾染别人的血!”
彼时的扶望神君沉默了许久,探手小心拭去她面上的泪水,望着她的眼神既慨叹又复杂,到最后时,轻声诱哄:“那渐晚要好好长大,好好修习术法,保护师尊不受伤害,可好?”
那时的她天真幼稚,拉着扶望神君的手怎也不肯放,更是大力点头,郑重应下一个“好”字。
如今回想,即便是光风霁月君子坦荡的扶望神君,想来背后亦是存有她不曾知晓的面目。
只是她被庇佑的太好,不曾知晓罢了。
也是从那日开始,向来浅衣素袍的扶望神君,会时不时穿上重色衣袍,好似是在遮掩些什么。
虞丘渐晚正失神回想,目光不经意落上对面白玉案桌,好似看到男子玄色劲衣,背身而立,身姿挺拔。
她恍惚失神,诧异出声:“……子昼?”
那人回身。
面容慈悲,神情安宁。
赫然是扶望神君的面庞!
虞丘渐晚霍然转脸,闭了闭目。
不对。
静心殿中只有她一人而已,不论是扶望神君,还是黎为暮,都不可能于此出现。
再次睁眼之时,白玉案桌前空无一物,先前的一切,果然是她的错觉。
她抬手轻轻触上光洁沁凉的桌案。
说来,她尚未修成仙身那时,扶望神君亦是每日为她沏上一杯晨露水,融入雪莲,滴入花蜜,为她洗髓净骨。
后来阴差阳错,黎为暮亦是每日为她端来雪水,助她清魂净魄。
……
即使不用特意查探,虞丘渐晚亦是知晓,静心殿外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天帝既然决定将她留下,定会安置天兵天将盯紧她,不允她踏出天界一步。
可黎为暮既已牵扯其中,更有性命之忧,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必须设法离开。
虞丘渐晚倒也不曾硬闯,而是在静心殿中闲逛了起来,站在这里发呆片刻,又到那里摸摸蟠龙香炉,到最后时,累了倦了,回到自己过去居住的寝殿,合衣躺下。
许久,她自床上起了身。
而后又像先前那般,一会儿坐在殿中失神,一会儿翻折扶望神君过去读过的书籍沉思。
好似仍是沉浸在那段已然逝去的过往。
守在殿外的天兵天将们又向殿内看了一眼,看到虞丘渐晚在翻阅完书籍,又坐到桌前,为自己沏了一盏茶,安宁平和,于是收回视线,放下心来。
全然不知真正的虞丘渐晚已然化去身形,正在他的背后静静看着。
天兵天将眼中所见,其实是镜面幻象的一种。
镜面幻象除了黎为暮那种将发生之景彼此交换外,还有这种记录已经发生之事,再将之外放出来。
以此掩人耳目。
她拂袖离去。
希望等天兵天将发生异常时,她已将人间瘟疫之祸弥平。
……
虞丘渐晚直接到了瘟疫蔓延最为严峻的炀州城。
她还没有入城,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帝御前统领,凌霄宝殿统帅,戡伐战神。
如今灾疫遍布,凡人之身在瘟疫面前如同蝼蚁,根本难以招架,即使仙身剽悍,亦是力有不逮,死伤繁多,但既为仙人,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想来人间各处城池都有仙人在位,竭尽所能缓解灾疫。
虞丘渐晚简单探查了一番,除了戡伐战神外,连炀州城门前驻守的如同寻常士兵打扮之人,都是天兵天将幻化而成。
需设法入城。
虞丘渐晚私自下界,自是不可让天兵天将发现她的身份。
她抬手拂过面庞,更易了自己的容貌,旋身化作一个身穿粗衣头戴布巾的面容寻常女子,点过自己周身大穴,封禁全身灵力,伪作凡人。
而后步履匆匆地向城中而行。
行至城门前,不出意外地被镇守的天兵天将一把拦下。
虞丘渐晚毫无避讳着抓上天兵的铠甲,声泪俱下:“这位大哥!这位大哥行行好,我的夫君还在城中,容我见他一眼,一眼就好!”
说着,她故作不济地咳了几声,更是在天兵推搡之时,偏过脑袋,猛然咳出一口血。
那天兵立时后退一步,有些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让开位置:“那你进去吧。”
虞丘渐晚赶忙道谢。
她步履匆匆,却仍可听到天兵嗤笑的话语在身后响起:“这等愚民!即使染病,但她既在城外,我们也不会刻意去抓,如今这么赶着上来送死,哈,很快就要和她心心念念的夫郎做一对亡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