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郁蛇王饲养的日子(115)

她怎么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要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来终止这一切发生呢？

顾屹觉得不可理喻。

他最初认识的甘欣，可是为了身体能健康一些，什么民间土方野路子都愿意去尝试一下的小姑娘。

拯救苍生的事情，哪里是她的肩膀能扛起来的。

所以顾屹觉得他此刻的情绪，应该是困惑与失笑。

怎么竟是痛彻心扉的惨然。

甘欣感觉身边被强大灵气喧起的风声渐渐平息后，深先是吸一口，才再次睁开了眼。看见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顾屹后，甘欣一时说不好心里是埋怨顾屹不听自己的话更多些，还是庆幸他自作主张留了她一条小命更多些。

她从小因为身体不好，确实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比常人淡些。

但这不代表她活够了。

如果能有机会再多看几十年、几百年的太阳，她怎么都不会嫌多的。

可是……可是如果她现下的偷生，建立在从今以后无数人的死亡上，甘欣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

“阵的启动已成定局，无法更改。我们可以把阵眼从你身上剥离后想办法联手将它毁去，把禁术可能造成的轰动降到最低。”顾屹右手摁着自己心口处，将那无端的痛意强行压下，冷静分析道，“比起这个，我觉得当下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这阵法溯回的，究竟是哪一段时光。”

甘欣将地上的画卷拾起。

顾屹说的不错。要想弄清楚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他们身边，只要随春生将他的目的说出来，一切因果历历可辨。

可甘欣发现，她没办法进入到画中世界去了。

也是，那毕竟是随春生，若是不想有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谁能违逆他的意志见到他本尊？

甘欣一脸平静地卷起画轴，然后在顾屹十分担忧的眼神中，将画卷往山道两边的林子中狠狠扔了过去。

“坑了我又不肯见面，我真的不要你这个师父了！”

大声喊完，甘欣强撑着身体的一口气随之呼出，她终于腿软到无法继续保持站立的姿势，可既不想随地躺下，也不好意思重新挂回顾屹的脖子上，便后退两步，找了丛茂密的竹群倚了上去。

她不知道师父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

那是他们驭兽山庄的开山始祖啊。

以一己之力在乱世之中开辟出一片净土，收留无家可归的灵兽，给祈求安稳的修士一个世外桃源的随春生，怎么可能做出违背天道法则的事，不计后果地将芸芸众生拖入不测之渊中呢？

她不该再去相信随春生了。

可甘欣没法抗拒自己想要去信任随春生的本心。

“甘欣，你看。”顾屹出声，示意甘欣转头。

她脚下的阵法自从启动完毕后，那些繁复妖冶的阵纹就慢慢褪去。而甘欣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被袅袅云雾萦绕的传送门。

与檀山四处可见的传送门没什么太大差异，可甘欣和顾屹都知道，门的那头，绝对不会是个寻常的阵点。

随春生选择回避了他们的疑问，却将答案直接送到了他们面前。

就看他们有没有勇气去知道了。

“禁阵把整个檀山包裹入内，说明它最初设立，就是为了纠正檀山中所发生的事情，才要强行回溯时光的。”甘欣说，“可是驭兽山庄的史记中，并没有哪一段铸下过悔不当初的大错……我不觉得是前辈们隐瞒真相造就的，这天地间每一颗五行星源都是岁月的见证者，倘若真的发生过什么，绝不可能一概抹杀、了无痕迹。”

就像她眼前所见的山山水水深处，有无数星源葬于岩层、泥地之中，等待着有一天像她这样刨根问底的人让它们重见天日，还原千百年前的水秀山明，听一听他们开不了口的真相。

顾屹却道：“也许那并不是为了弥补驭兽山庄的遗憾。”

而是随春生自己的呢。

“甘欣，你能知道你的师父最懊悔的，是什么吗？”

甘欣瞠目，想当然地就要脱口而出，她这样一个不足为道的后辈，怎么可能知道让他们神通广大祖师爷抱憾终身的会是什么事。可刚要张口，甘欣便反应过来。

她应当是知道的。

不仅是她，许多人都知道随春生以是为怨的，究竟是什么。

那便是没能阻止曾经与灵兽们和谐相处的驭兽师们，变成后来唯利是图，强压灵兽一头以获取更高利益的模样。

这与他劈出檀山的初心，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他难道是要把檀山变回最初的样子？”

甘欣和顾屹面面相觑。

片刻后，她又说：“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诶。”

顾屹忍不住发笑。单就这件事来看，不管是站在甘欣要好的几个驭兽师角度上，还是灵兽全族的立场上，好像确实都如甘欣所说，没什么不好的。

可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像甘欣想的这般单纯又简单就好了。

顾屹将垂于胸前的长发甩至身后，往侧边抬起一只手，隔空将被甘欣扔出去后滚到树林间的画卷取了过来，掸去两端沾上的落叶与泥土，单手递到甘欣面前。

“走吗？”

他不问甘欣究竟想要什么，也不去帮她分析应不应该继续赌随春生是个好人。

他只问她想不想离真相更近一步。

甘欣看了看顾屹，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上自己十分熟悉的画卷。

半晌才将它接过。

顾屹便明白，这是甘欣说“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