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郁蛇王饲养的日子(211)

里面盛着一捧清澈的水。

在碗的底部是一副不算完整的鱼骨架子，肋骨折了好几根，从尾椎往上的两截脊柱更是断得彻底，完全看不出昔日血肉丰盈的时候，那里曾经长着一条多么炫彩华丽的尾巴。

锦鲤天赋很高，但开化太晚，她现在的境界相当于将破天之力交到了一个稚子手上，勉强用得磕磕绊绊，能发挥出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可以作为防御型的灵兽，她的每一寸筋骨、皮肤，都能构成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屏障之一，当她的内丹干涸，雁徊自顾不暇，无法分心传她灵力的时候，锦鲤这才发现了自己血肉的作用。

她要和大家站在一起，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每个人都那般努力奋斗，她好不容易突破了境界，终于对得起了一点主人的信任，不能才到这点地步就轻易放弃。

灵力没有了，她就用一身璀璨的鳞片为大家护航。鳞片脱落了，那也还有血肉可以铸起围墙。

最后的最后，架在众人上方的，只剩下了一具洁白如玉的骨。

衔玉一向不喜欢锦鲤扭捏害羞的性子，可这会儿将那骷髅架子与脑海中那抹银白一作比对，眉心就忍不住拧成一团。

他方才在云谷里作战时，其实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为驭兽山庄而战，只是大王注定要留在驭兽山庄，而他也已经做了陪着大王一同住下的决定，那么此番拼搏更多其在为自己以后的美好生活铺路。

他可不想自己未来的宁静生活被那群乌烟瘴气臭味熏天的杂碎搅乱。

从头到尾，他都不是为了那些呆蠢无知的驭兽师才奋斗的，他们哪里值得自己这样卖命。

可是这会儿衔玉抚上心口，里头隐隐的揪心痛意让他再没办法自欺欺人。

面对雁徊期待的眼神，衔玉低下头，并未言语。

邱向荣大概以为他无能为力，就走上前单膝跪地，拍了拍雁徊的肩：“我们带她回家。”

雁徊悲怆地抬头：“我早看出她在强撑了，可那时我在前线，赶不过来……我远远冲她吼过的，她是不是没听到？”

邱向荣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我态度太凶了，吓到她了，所以她才不敢回到我身边来。”

……

回家。

衔玉的眸光闪了闪。

锦鲤确实是无力回天了，她的这幅身体已然不得复原，破碎的魂魄灵体无处可容，此刻散落在雁徊身边。

听到雁徊的声音，它们努力聚拢到一起颤了颤。

衔玉觉得若是锦鲤本体还在，这大概是她用鱼鳍不知所措地拍拍水面，将水滴溅得四处飞散的举动，十分讨狐嫌。

但这些不安分的魂魄，却让衔玉想起一件事。

没人能将锦鲤复活，但素髅花或许能重新孕育出一个适合容纳她魂魄的躯体。

于是衔玉装作若无其事甩尾巴的同时，将旁人看不到的、散落在雁徊身边的锦鲤魂魄归拢了起来。

那些灵体没什么意识，只知道有人要将它们和自己的主人分开，便努力用微薄的力量抵御着那毛茸茸的尾巴。

衔玉嗤笑一声，果然是他瞧不上的低等级灵兽，平时就不够聪明，这会儿更加是不知好歹了。

可是她却能拥有一个为她的死亡而悲泣的主人，这让衔玉忍不住感到有些羡慕。

他知道邱向荣是在乎他的，可这在乎里多少是为了他本身，多少又是因为喜爱他的力量，衔玉说不清楚。

如果战死的那个人是自己，邱向荣会和雁徊现在一样难过吗？他那张总是笑吟吟的脸，哭起来是不是会比雁徊滑稽多了。

他旁边的邱寻枝，平日里就是个感情很充沛的家伙，这会儿抱着乾糕哭得停不下来。他虽然和邱寻枝的关系没有锦鲤那样紧密，但到了那个时候……她应该也会一视同仁地替他感到难过的吧。

还有叶恒等人……

衔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魔族的什么幻象了。他这么厉害，又不是那种没本事还瞎逞强的小鱼，闲的没事咒自己干什么？

“我有事先离开一下。”衔玉在邱向荣身边轻轻说了句，就逃似得离开此地，去往顾屹身旁。

“我没同他们说这件事。”衔玉用灵兽之间交流的方式对顾屹道，“毕竟这只是我的猜测，有可能素髅花对她的灵体也做不了什么。若是告诉他们锦鲤有可能回来，最后却将这希望再一次打破……我怕那雁徊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顾屹说：“他死不了，锦鲤能活。”

衔玉微微惊讶：“竟真是被我说中了？素髅花果然厉害。”

“素髅花能不能做到我不清楚，但只要素髅花的创造者还在这里，锦鲤应当就能活。”

“……创造者？”衔玉没能理解顾屹的话。

素髅花是孕育天命者的神物，能创造它的，大概就是天道了。天道无处不在，亘古长存，锦鲤哪里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天道为它倾顾？

顾屹轻笑一声。

什么天不天道的。

那分明是前人的不甘与遗憾滋养了一方土壤，才叫他们的埋骨之地上开出了可以照拂后代的花。

而自己、千彦、衔玉等人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天命者，只是一群被选中的幸运儿，站在祖辈铺好的基石上，代替他们走出他们终其一生没能脱离的宿命。

衔玉听得愈发迷糊，顾屹也无心与他细说，想着反正等回了里界，他自然会知晓。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甘欣知道这件事。

虽然顾屹有信心锦鲤能回到大家的身边，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甘欣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的了，他担心这已经是甘欣的极限，哪怕锦鲤只是暂时地离去，这个消息也有可能彻底压垮甘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