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30)
成了婚,便再不用分离了。
成了婚,她便彻彻底底、永永远远都会是他的。
可到底,闭目将面庞埋入她颈间,将那句无数次于心中徘徊的话语,再次咽下。
她如今,这般铁了心地要离开别院,又怎可能会于此刻应允婚事呢?
*
晴朗秋日,别院的午膳同往常一样,被安排于院中石桌。
但亦有同往常不一样之处。
比如,今日未见元叶身影,只余巧蝶一人前前后后忙碌着。
比如,往日殷勤布菜的萧京墨,今日沉默地埋头吃着米饭,而往常惯了被照顾的宋烟烟,倒是破天荒为萧京墨和江柚凝夹着菜。
饭毕,江柚凝望了眼先行告辞起身的萧京墨,向宋烟烟问道:
“世子这是因了你要搬离不郁?”
“大抵吧。”
宋烟烟轻应了声,
“但方才明明已说好了、接受了,不知怎地,莫名就又这样了。”
江柚凝放下手中筷箸,抚了抚宋烟烟手背,试探道:
“那烟烟如今,是怎样的想法呢?”
宋烟烟蹙眉片刻,双手拢起江柚凝手,垂眸缓缓回道:
“娘亲,烟烟此前总说无心婚事,是真心话,何况,如今需顾虑之事较往日更多些。”
宋烟烟见江柚凝面色无异,便又续道:
“烟烟也想多陪娘亲几年。烟烟如今年岁尚小,他自个儿也说我还跟个小娃娃似的。再者……再者他也从未提过此事,我想,他那头的顾虑,恐比我多得多。”
*
饭后,宋烟烟交代巧蝶去江柚凝房中相帮,自个儿回了房。
进门便见萧京墨正于衣柜前,拿着他方才胡乱塞回去的披风,笨拙地尝试着折迭。
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世子爷,何曾自个儿动手干过这些活计,自是不会的。
她抿唇憋回了一瞬笑意,上前接过披风,利落地折迭,演示予他看。
“大件的我不会,我替你弄别的。”
萧京墨见得衣柜下层堆放的均是些薄而小件的,想来应当好处理,伸手便欲取之。
“哎,你别!”
宋烟烟霎时憋红了脸,将手中折了一半的披风匆忙挂于臂上,两手合力抓着萧京墨臂膀往回拉,
“你怎么这样?!”
萧京墨蹙眉,正欲相问,却在见得面前少女憋得通红的面庞时,突地反应了过来。
一时觉她这模样实在可爱得令他心头痒痒,又有些憋着坏想将自个儿在她这吃的“亏”找补回来些,便佯装仍未知晓,自坚持着:
“我诚心替你收拾物件,是什么我碰不得的?你怎还拦着我呢?”
“我就拦着,就拦着,你再这般,你就出去吧。没得一个堂堂辅国大将军,千军万马不顾,倒来顾一个姑娘家的衣柜。传出去……传出去……”
话到此处,方才还满面愤然的少女,却突地红了眼、瘪了唇。
她说,她比他更为不舍。
萧京墨突地便懂了,亦真的信了。
她自是不舍的,但她太过懂事了,她在为他的前途虑、为他的人生虑。
她自觉将自己,摆在他人生诸多选择的后端。
他再不敢逗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大掌托于她颈后,任她面庞紧紧贴于自个儿胸膛。
“傻姑娘,这个将军,或许本就是为了这个姑娘而当。这姑娘,又有什么承不起呢?”
“嗯?”
宋烟烟抬眸惑然。
他方才话音极低,而她顾自埋首于他胸膛低泣了几声,并未能听清。
萧京墨却是未再多言,仿佛他方才并未曾说过这句话似的。
只以指腹拭去少女眼下泪痕,安分道:
“那便请再给我指派些我合适做的吧?”
可后来,宋烟烟觉了,萧京墨根本不是来相帮,而是来捣乱的。
他或许真的很不愿她搬离,故而亲自下场来“帮”,严重拖慢她的整理进度。
虽则她,本身也不着急。
比如……
她自整理着一些小物件,萧京墨突地指着她手中捏握的小泥兔,满面沉冷地问了句:
“这兔子就这般好吗?带到这,又带到那的!”
“这兔子怎么了?我很欢喜呀。”
宋烟烟不以为然。
“兔子没啥,是跟兔子有关的那人,叫我不舒坦了。”
萧京墨一本正经道。
这便叫宋烟烟一时感到惑然,不过是同元欢一同购置的一只不值钱的泥兔罢了,怎就值得他不舒坦了呢?
“你……是对元欢有什么成见吗?是否有什么误会?元欢她心直口快,或许有时言语间未注意……”
宋烟烟只得停下手上忙活的事,试图在好友和他之间缓和一二。
“你说谁?”
“元欢呀。这只兔子,是元欢第一次邀我游乞巧灯会时候,我同她一块儿买的。她一只,我一只,虽则憨拙了些,但权当个纪念,并无不妥吧。”
宋烟烟话落,就见萧京墨突地弯下腰,两手握着她肩头。
他凤眸闪动着些怪异的情绪,直直望入她眼中。
又用了仿佛在确认军机大事般正经而严肃的语气,郑重询道:
“你还记得,这兔子是何人买的吗?”
宋烟烟茫然了一瞬,又蹙了下眉,敛目沉思了片刻。
不知是当时并未在意,还是受伤后这段时日,有些记忆变得浅淡了,确实无法具体忆起。
但他那会子,那般严肃相问,她一时竟觉,她若答不出来,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啥家国大事。
但显然,这只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泥兔,并不会有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