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52)
营地里却是异常的安静,连方才尚忙碌着遮盖粮草的军士们,都入帐整修了。
宋烟烟抬眸,见前方中军帐中灯火透亮。
应是萧京墨仍在与将士们议事。
所以,事情恐怕也根本不似他同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她落下帐帘,回至铺边安静坐着。
不多时,天空响起几声惊雷。随之,外间“哗啦啦”倾泻下如瀑大雨。
轰隆雷声,加之雨滴打在篷布上响起的“隆隆”之声,好似大鼓迭加小鼓,将原本寂静无比的军营闹得格外嘈杂。
营帐外,原本因阵风摇曳着的火把,亦因雨势全熄了去。
宋烟烟本就精神紧张,再听了这“隆隆”之声,额际不自觉便起了胀疼。
她伸手在穴位处揉了揉,却不见缓,干脆脱了外衣,躺于铺上,盖上薄被,意欲歇息。
可躺下片刻,想到夜里万一有事,着衣浪费时间。
便又起床将外衣整齐穿好,才又躺落。
她躺于铺上,左翻右转,无法入睡。
其实心里切知,便是今日真有贼人来探营,亦不可能是刚入夜的这会子,况且自己亦不会武,帮不上忙,紧张亦是无用。
她这会子倒觉,萧京墨有一句话说得极对:
她将自个儿顾好了,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可额间的胀痛愈盛,她自不愿在这关键时刻去扰人,便顾自躺着、熬着。
分不清过了多久,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疲乏,意识稍涣散之时,却觉着了帐帘被掀起,夹带着湿意的风骤入帐中又瞬息被落下的帐帘挡了去。
“怎么了?”
熟悉的清冽嗓音,不知是否因了帐外的隆隆雨声,听来沉沉闷闷的。
帐内烛火未熄,只是高大身影背对着烛火而立,她本就有些涣散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来人。
但熟悉的气息,仍于瞬息间让她觉了一阵安心。
她于是撑着力气,伸展双臂,求他拥抱和安抚。
宋烟烟很快被落座于铺边的熟悉身影抱入怀中。
他令她背倚着他,双臂圈于她身前,低头细观着她神色。
他入帐之时,见这几日来都未曾好好歇息的人,竟乖乖躺于铺上,便觉怪异。
走近一看,果见小姑娘双眉紧蹙,额覆薄汗,面上稍显痛苦之色。
“可是又犯头疾了?”
萧京墨探了下她额际,万幸未有发热,只口中又喃了句,
“便是怕你又头疼,才不欲令你知晓这些细项,徒增忧心。”
话语间,他一手熟练地于她发中寻着穴位,按揉起来。
小姑娘许是自个儿熬了许久,这会子稍缓下来些,紧咬着的齿关稍松,眉头亦松了些,却是呼吸均匀浅落。
似是入眠了。
萧京墨怕动了她,再惊着了,便自维持着这姿势,拥着她。
手上按揉的动作未停,只力道放轻了些。
他垂眸凝视着幽微烛光下,这张仍泛着些白的面庞,低头于她额间轻吻。
许是觉了她已然入眠,他不自觉轻喃了心中话语:
“自小到达都是这般倔脾气,明明不声不响的,却是比什么人都主意大。你尽可以这般熬着我、磋磨我,只望着你哪日能得一分满意,万不要中途退缩了去……”
*
第二日晨起,风雨已歇,朝阳映得帐外地上小草之上的露珠,晶晶莹莹的。
军营内并无异常,只几名负责驾运粮草的军士,急匆匆上报,说昨夜那么大的暴雨,竟还有山里的野鼠来咬破了被重重防雨布遮盖的粮草篷布。
“将军,有三四车呢,因被咬破了洞,雨水渗入,都受了潮了。”
宋烟烟掀开帐帘一角外望,见一名军士步伐急促地紧跟于一名将军身后,焦急汇报着。
“咋咋呼呼作甚,不过是三四车粮草受潮,先取用了便是。”
前头将军不耐斥道。
军士被怼了话,自不敢顶嘴,只低着头闷闷道:
“既‘不过是受潮’,怎地还要带着我去元帅面前呢?”
“喊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将军显是不耐,
“元帅特特亲自叮嘱了防护,你等却还是失了手,难道不该领罚吗?”
听至此处,宋烟烟落下了帘布。
昨夜萧京墨拥了她一夜,快黎明时分才将她放落铺上离去。
临去时,却是同尚迷蒙半醒的她说了句:
“可宽心了,他们入套了。”
萧京墨说,北上之路,正会历北部郡县阵雨、暴雨之季节,他早有筹谋。
昨日扎营之后,随意指了几车粮草加盖篷布,实为试探,试探那头的“首谋”是否亲临。
因着此次欲赐高立国的佛像,不似以往运送或搜集当地金银材料,于当地现铸,而是于京城圣上眼皮子底下,由礼部、工部等部众多官员协同,根本无有在其中掺杂猫腻、贪没金银的可能性。
但此次所赐,涉金银之量甚巨。
亲舅武成王日渐失势,被圣上起了疑心,又被太子和萧京墨紧查强逼着的三皇子,绝不可能愿意放过这一次之机,势必会倾其全力夺得此批金银,私募兵士,作为日后自保或谋反的资本。
那么,铸造之时贪没不成,便只得在运输途中想法子。
此前,萧京墨所派暗探,据说已在前往高立的沿途,探得几个私铸作坊,以铜铸像、铸器,外镀金银。
想来,便是欲在运输途中,以假换真。
若只欲防着人以假换真或半路拦截,只需加强防卫即可。
但萧京墨所谋,却不止于此。
沉思间,帐帘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