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62)
推门入内,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仍自侧身,安稳地睡着。
许是睡梦中失了熟悉的温暖相伴,此刻一只小手正搭于他的枕上,五指无意识地抓握着枕角。
这倒是令他心里头一时好受了些。
小姑娘尽管嘴巴利剑似的,心里头的依恋倒是在毫无防备的睡梦中显露无疑。
这么想着,萧京墨于床畔落座,伸手捏着小姑娘柔嫩面颊唤醒她之时,动作倒也轻柔了几分。
“懒猫似的,醒醒。”
指腹掐捏了柔嫩的面颊软肉,话语宠溺中又似带着怨气。
他被她气得一宿未得入眠,她倒好,渴着他怀抱的暖意,睡得踏实,至今还不肯醒。
床上的人儿,被扰人的手指捏醒,迷蒙着睁开眼。
将醒未醒的这一刻,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里,尚未来得及蒙起冷意和防备,倒是闪着令他心猿意马的薄薄水雾。
只可恨不是时候。
他低头,高挺的鼻梁轻蹭了她鼻尖,低声道:
“城外出了些事,我恐须出战,特来向你报告的。”
萧京墨如今是学乖了,再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在小姑娘这里好不容易找补回来的一点信誉,因了太秦峡之事及赵三小姐那封信,已然又摇摇欲坠,他自要拼命维护着。
只是,待他抬头之时,小姑娘眼里,初醒时的迷蒙骤退,已然是一片清明和不满。
清甜嗓音尚带了丝涩哑:
“出了什么事?高立之地,不是有他们二皇子领兵在此,怎就须得你出面呢?”
这么说着,她那只手,已松了枕角,转而揪了他甲内窄袖。
萧京墨自听出了她斥责之语下,隐含的担忧,又耐着性子解释:
“高立反军围城。城内一共只守军两千,那二皇子拢共也只带了两千兵马,又是个惯了锦衣玉食的,不担事儿,这会子还醉着未醒。”
“反军围城?有多少人?”
宋烟烟再坐不住,拽着他衣袖坐起身。
如瀑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顺着滑落身前,将她忧心面色衬得愈发苍白了些。
萧京墨沉吟片刻,安抚道:
“五万兵马围城。目前城内军力相差悬殊,但无妨,我已有法子。”
他于是轻揽了她入怀,附耳低声说着军策,令她安心。
“乖乖在房中待着,哪儿也别跑。”
萧京墨轻抚了宋烟烟鬓角,低低哄了声。
其实,城外形势已紧,传闻中那高立二皇子是个富贵闲散的草包,这两日所见大抵无差,萧京墨不指望着他能担起大事,直想着尽快解除困境,完成运送之事,带面前小姑娘回京。
故而,急着便起身要离去。
方站起身,便被宋烟烟拉住了手:
“驿馆不需要那么多守军。可以将我和各部协理官员集中在一处照管,节省下来的守卫兵力,你带着去城门御敌。”
宋烟烟心里明镜似的,所谓护卫辎重、佛像,皆是萧京墨对外的说辞。
城池被围,两军交战,城内佛像即便被盗、被抢,也根本无法运送出城。最坏的情况,即便城内原有反军暗贼、暗道,也根本无法运送那么巨大而沉重的佛像。是以,驿馆只需派几百人看顾便可,又何须留一半兵力在城内。
说到底,他其实是放心不下她。
萧京墨蹙眉未语,显然不欲应。
宋烟烟却是急了,红着眼轻嚷了句:
“你重伤未愈!”
萧京墨见她这般模样,一时觉昨儿一晚上的憋闷尽散了,急前一步,低头吻上了她因气恼而微嘟的唇。
热切却短暂的吻罢去,他大掌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不必忧愁,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心作战。在房中乖乖待着,信我。”
萧京墨自未在驿馆守卫兵力之事上让步。
他大步出了房门后,宋烟烟亦迅速起身,着装挽发,做好随时撤离或应对意外的准备。
片刻后,驿馆小厮送来简单的早膳,她执勺舀了两下,却全无胃口。
起身到窗畔外望,果见驿馆这座小院内,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军士和侍卫。
“真是晦气。都怪那劳什子二皇子,将我们引入这寒酸的城郭,办这个狗屁接风宴。但凡不耗费昨日那些入城、扎营、吃饭、喝酒的时间,继续行军,我们都不会被困在这狗屁城郭里!”
“就是啊,这个什么二皇子,为客人接风,自己却喝得比客人还猛,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小点声!元帅点我们在内守卫,总比在城门迎战的强吧。只要城门不破,这儿就安全得很,你还那么多抱怨!”
“都给我闭嘴!执勤期间,再有多言者,军法处置!”
宋烟烟听着院中几名军士的愤愤之言,突地明白了萧京墨的苦心。
他留守军于驿馆,不是为防反军,是为防二皇子。
也许他只是因了一切过于巧合而起了疑,尚不确定,但他也绝不愿拿她的安危冒险。
这么思忖着,宋烟烟突地想到,如若二皇子早有蓄谋,恐怕也早知道萧京墨对她的在意。而处心积虑将他们引入此城,设宴接风只为拖延时间,那么驿馆确实是不安全的。
这间房……
宋烟烟一时将面前早膳推远了些,庆幸自己一口未用。
起身至包袱中取了行军途中分派的干粮,胡乱对付了几口,又细致观察起房间,考虑着是否要令军士们为她暗中调换一间房。
这么想着,她来到墙角简易的衣柜前,打开后见内只有一床备用的薄被,又屈指入内轻敲了敲。
未觉异样,她想着自己许是多虑了,萧京墨入住前,定已派人将屋内彻底查过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