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69)
军医复诊之时,又言宋烟烟脑内之伤经此一遭,好似近乎痊愈了。
但军医颇为严谨,便说再观察观察。
只退出军帐之前,又问了句:
“如今看来,宋大人这段时日,许是脑内淤积的血块松脱、消散,压制了意识,损耗了精力,才导致昏迷不醒。如今血块散去,人便也苏醒了。”
“压制了意识?”
宋烟烟喃喃了句。
“怎么?难道宋大人昏迷中,还是有意识的?”
军医奇道,丝毫未觉身侧挺立着的萧京墨面露尬然。
宋烟烟:“也……也不全是吧。”
军医满面不解。
宋烟烟:“就是……就是动不了,但能听到。”
萧京墨:“……”
他默默地背转过身,咬牙闭目,回忆着这段时日……
自己整日里絮絮叨叨,都……
说了些啥?!
他的脸呢
一定是落在高立了吧?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军医躬身告退, 帐内一时安静得出奇。
一直于床静卧的宋烟烟,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
背向而立的那颀长身影, 也不知是沉浸入了哪一片心思里, 连她趿拉着鞋履向他走去,亦未有所觉。
只当她行至他身后, 面庞贴于他宽厚背脊,双臂自后拢了他腰身,他才僵直了肌肉, 低低喟叹了声。
“其实……我也没听着什么。左不过是, 有人年少时于竹林练剑,一身清冷高傲样,实则每日都偷偷从小窗偷看我、早年我送人物什之时总暗戳戳咬牙吃醋之类的。还有, 那日为了从武成王手下救我,把我关在祠堂,有人默默在祠堂外守了一整夜, 还一直透过窗缝偷看我……”
话至此处,宋烟烟双手被他轻捏了把。
她倒并未吃痛, 却仍是哼了哼。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没良心,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你留的那道窗缝,容了夜风吹入, 晃得祠堂里灯影绰绰的, 把我吓坏了……”
萧京墨蹙眉转身,利落抬了她下颚, 低头以唇堵了她难得喋喋不休的小嘴。
从前分明金口难开,怎么这会子说起他的糗, 却这般滔滔不绝呢?
初时带着惩罚性质的吻,在小姑娘轻柔、生涩的回应下,转而变得温存而绵长。
萧京墨:“对不起。”
宋烟烟:“谢谢你。”
拥吻暂歇的间隙,他们双唇未曾分离,便这般轻柔地抵着彼此,一同开了口。
萧京墨低喟一声,将怀中纤瘦的人儿愈发紧地揽扣于怀。
他凤眸微闪,堵在胸口的那一声问,到底没能出口。
关于赵家和她爹当年纠葛的那句话,她可曾听得?
*
行军一路,萧京墨身上外伤虽无碍了,却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人也见憔悴了。
倒是被萧京墨无微不至地顾着的宋烟烟,抵京之时已然痊愈,面色亦也红润了不少。
只是,当宋烟烟踏落马车,在河边小院门口见着久别的江柚凝和巧蝶之时,江柚凝满脸心疼,而巧蝶则嚷着:
“大人瘦了这么多,定是吃苦了!”
“世子也憔悴了不少,行军定是不易。若不急着回王府,留下用顿便饭吧?”
江柚凝望向默然立于宋烟烟身后的萧京墨,关切道。
萧京墨一直紧绷着的面庞,这才稍松了些,唤了声江姨,跟在几人身后入了院。
翌日,萧京墨入宫呈禀了此行之事。
虽则皆有实时军报入京,但毕竟事涉三皇子谋逆被诛、高立反军围城劫掠等事,萧京墨仍是于宫中待了一整个上午。
午膳后,萧京墨抵达小院,接了宋烟烟出门。
马车停落之时,萧京墨自怀中掏出一条墨色长巾,细致地绑缚了宋烟烟双眸。
宋烟烟鼻尖嗅得了长巾浅散着的竹叶清香,双手惯着揪起了袖口。
只下一瞬,她双手被萧京墨都握了去,而后被他细致搀扶着,下了马车。
“诏狱腌臜,他又受了多轮重刑,我不想你看着了,日后回想起来害怕。”
扶着宋烟烟踏入诏狱之时,萧京墨低声解释着。
“嗯,本也是我执意要见他,才惹了这许多麻烦的。”
宋烟烟轻声回道。
被萧京墨拢握着的手,泛着潮湿的凉,甚而微微颤着。
再次踏入诏狱,心境却同上次来探萧京墨时全然不同了。
宋烟烟因了鼻尖一息混杂着霉意的血腥味而略蹙眉时,揽着她的萧京墨顿下了步子。
而后,沉重的铁门隆隆开启,她被牵着踏入一间弥漫着浓重血腥之气的牢房。
牢房里,间歇响着痛苦而沉闷的低哼。
宋烟烟再往内行两步,便听得男人沙哑而癫狂的笑声。
“我是宋景行的女儿。”
宋烟烟站定后,将手臂自萧京墨掌握中抽离。
武成王嗤笑一声:
“宋景行?哈哈,我当年若能第一时间除了你爹和你,如今也不会落入这般境地。”
宋烟烟双手紧握袖口,抿唇沉声道:
“当年你和邕王逼迫我爹爹前往陇西,未曾想他竟在陇西发现了你安排之人以铜替金的秘密,你便欲下毒灭口。可下毒之时,我爹爹正于陇西节度使府协工,送去的糕点大部被节度使养女食用,导致那孩子不治离世。你是节度使嫡亲的兄长,他不愿为了一个养女与你撕破脸皮,却害得节度使夫人一生心病难医。而我爹爹,虽中毒不重,却是余毒难清,就此缠绵病榻,苦熬了两年时间不支离世。”
“你们互相勾结牟利,却又互相猜忌打压。你们都想获得那手札牵制彼此,必要时候自保而致他人于死地,独吞巨利。最后,我也是凭着那手札的提示,才助燕王世子迅速查清了陇西之事。可你知道,你、邕王、三皇子皆想要寻的,我爹爹于西北所记的手札,在何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