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8)
“这果子珍贵,如何使得?”江柚凝推辞道。
萧京朗顾自将果篮置于屋边,回道:“江姨不必客气,且收着。年后陇右边境骚乱频起,我大哥领命,七日后率军出征。母妃如今,见了这陇右来的果子,就想起此事,愁眉不展。可太后所赐又不得外送,且遣着我们尽快吃了。”
“出征?”宋烟烟方至江柚凝房外,听闻“出征”二字,不自禁伸手扶了门框。
萧京墨他……方入军一年,便要领兵出征?
久已平静无澜的心底,霎时掀起一阵波涛,她双脚好似灌了铅,再挪不动分毫。
“是啊,大哥当朝请缨,圣上已然恩允。我父王母妃便是再气,也无转圜余地了。”
萧京朗语气淡然,实是因萧京墨近几年行事,愈发“乖张任性”,他和二哥、三哥早已司空见惯。
取了一果子塞入宋烟烟手中,萧京朗续道:“烟烟妹妹吃个果子!明日我生辰,你带江姨一同来王府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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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烟烟自是未带江柚凝进王府。可萧京朗平日对她及江柚凝照拂有加,昨日又特来邀了宴席,若然丝毫无有表示,似也失礼。
但她一时不知该送何物,只忆起萧京朗曾言喜爱吃那桃花酥,便于翌日早早晨起,回忆了去年元欢所教手法,亲制了两盘。
她用心捏制着每一瓣花型,雕镂着瓣上纹理。恍然间,忆起去年习制之时的心境。
元欢曾说,她那般心境,未必便是真心欢喜,许是因了恩情。
可她至今未能辨清,也许……本也不必辨清。
左右最终,不过一场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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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烟烟将桃花酥送入王府之时,午宴方散。
长辈、亲朋皆已离席,只王府公子并几位平日好友,七位青年于花园妍丽景致间,摆起了一桌茶席。
花园内不时传来的笑闹之声,令宋烟烟不自觉顿下了步子。
她正垂眸望着自个儿素衣裙摆,便听萧京朗欢快的招呼声:“烟烟妹妹,可算等到你了!”
宋烟烟闻声抬首,见萧京朗已穿过花园,到得她跟前,自顾自接过她手上桃花酥。
“你做的?送我的生辰礼?”
宋烟烟轻点了点头。
“谢谢烟烟妹妹!快随我来!”萧京朗话毕,转身往回行去。
宋烟烟正踟蹰着,便听得前头又传来萧京朗催促之声,只得跟随。
萧京朗将两盘桃花酥直直摆于桌案之上,挑眉得意道:“烟烟妹妹送我的生辰礼!”
他顾自捏起一块,送入口中,笑着续道:“今日便便宜你们,沾沾我的光,尝一尝烟烟妹妹亲手制作的点心。她这双手,可是被太后褒扬过的!”
“烟烟妹妹,还有这番手艺?”萧京煊赞了声,也取了一块。
萧京朗这头,一手捏着桃花酥,一手指着萧京墨身旁空位,延宋烟烟入座。嘴上还不忘向众人炫耀,自己一年前便品尝过宋烟烟手艺。
宋烟烟抬眸,见萧京墨面色冷然,凤眸凌厉目光直直望着自己。她慌忙垂首,掩去眼中无端涌起的委屈泪意。
他是觉她不该来此处吗?
或者,是又嫌她送人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步下未动分毫。
“过来!”萧京墨清冽嗓音响起。
经年未曾听闻他言语,宋烟烟却依然能在众人喧哗之声中,清晰辨得他的声音。
她手指轻颤了下,犹豫着行至萧京墨身旁。
站定后,抬眸观望片刻,她终是福了福身子,小声回道:“世子、诸位公子慢用,烟烟尚有事,先告退了。”
萧京朗顾自与众人笑闹着,当是全未听着她话语。
宋烟烟不敢再看萧京墨冷然面色,只垂首往花园外行去。轻风拂动她素淡裙摆,清甜花香中还混着丝缕浅淡的酒味,应是众人方才于宴席之上饮酒了。
可她方行几步,眼前便出现了一袭锦蓝绸衫,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你便是,近日令我贵妃姑母青眼的,那个宋烟烟?”
他唤贵妃姑母,想是武成王世子,那怀德县主谢妍淇的兄长。
可“贵妃青眼”这样的话语,她岂敢随意应之?
宋烟烟不愿招惹是非,蹙眉半晌,一时无言。
那身影却更近一步,宋烟烟只觉一股子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她不自觉偏过头去,侧步欲躲。
“嘿,还挺清高……”陌生男子手伸至她臂侧欲拦阻。
“谢诚,自重!”
陌生男子的手被人猛地挥开,宋烟烟耳边响起萧京墨沉怒嗓音。
而后,她觉小臂被炽热的大掌紧握,整个人被拽至萧京墨身后。
“萧京墨,妍淇言你偏帮于她,果真不假。不过,她如今技艺初成,便得了宫里贵人的青眼,燕王府当年的赌注,下得可真是又准又及时。”
“住口!”萧京墨沉喝一声,抓握着宋烟烟小臂那手不自觉收紧。
其余五人见情势不对,忙赶来相劝,拉走了谢诚。
赌注?小臂被握得生疼,宋烟烟惑然抬眸,望向萧京墨。
只觉一年军旅,他身形较从前更为宽厚、壮硕了些。
“他是多了不得一个?!去年为了这匠臣之女,厉斥于妍淇。如今仗着领了军令,擢升了军级,便连我也要喝斥。他此次若得胜归来,岂不是连我父王也不放在眼里了?!”
谢诚醉态未散,在众人极力拉扯下,未得脱身,只仍大声嚷嚷着气话。
宋烟烟正惊于谢诚方才那句“厉斥于妍淇”,臂上却突然受力,整个人被萧京墨拖拽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