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20)
赵元欢却突地拽回宋烟烟手上丝帕,胡乱擦去面上泪水,气道:“好一个姓周的,他若真因了什么侍卫身份而瞻前顾后,不肯接受,我必要……必要让他也……”
毕竟是女孩家心思,又是说的自个儿心头藏着的人,狠话在嘴边绕着圈,最后还是未能出口。
而后她涨红着脸,与宋烟烟对视了眼,终于破涕为笑。
窗外烈阳如火,窗边的两个姑娘互揽了臂膀,轻靠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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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晚,宋烟烟送赵元欢出门后,听江柚凝说道:“方才怡翠来过,说是燕王妃令她送三皇子府的中秋花宴柬贴来。那会子你和元欢在房中,她不便打扰,托我转交于你。”
宋烟烟闻言,霎时间整个人激灵着颤了下,急问道:“怡翠?她何时来的?”
“元欢进屋后,没过一阵子,她便来了。”
江柚凝话毕,宋烟烟两腿灌了铅似的定在当场,分毫动弹不得。
她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方才与赵元欢的对话,试图忆清是否有提到赵元欢与周予衡的姓名。
赵元欢平日虽洒脱,但到底是官家小姐,出嫁前的清名极为重要。
况赵元欢如今虽沉浸于对周予衡的情感,却大抵不会真的嫁他。
若这些事儿被有心人听了去,再肆宣扬,元欢她……被父母亲责骂事小,名声被污,婚事受影响事大!
江柚凝见宋烟烟面上血色倏退,担忧地上前抚了她肩头。
“烟烟?”
“没……没事,娘亲。”宋烟烟回神,语气稍带凌乱。
她接过江柚凝手中柬贴,兀自回房,在案几前静静坐了好一会子,才稍缓了神。
方才应该……并未提及名姓,便是怡翠真听去了些许,也当无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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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骄阳似火,炙烤着整座京城。
宋烟烟在蝉鸣、蛙叫声中,拈起又一枚平安扣,与另四枚牵系于一处。
熏风掠动铜铃,带着“叮咚”脆响,一同拂过宋烟烟耳畔。
出神之际,她听得门外传来萧京朗的声音。
原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将到了,他同萧京安、萧京煊并几位表弟表妹相约当晚去逛灯会,特来相邀宋烟烟。
乞巧节是本朝年中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当天全城宵禁解除,游船、灯会热闹非凡。
宋烟烟素来不爱出别院,往年也从未去体验过,只是今年,她耐不住赵元欢相磨,已然应了她了。
“多谢四公子相邀,烟烟已同友人相约,恐无法与诸位公子同行了。”她福身回道。
“友人?可是那位时常来寻你的赵家小姐?”萧京朗状似无意,摸了摸鼻子问道。
“正是。”宋烟烟未作他想,直直回了。
萧京朗右脚脚尖点了点地,嘟囔了句:“也不便同行吧?”
“嗯。”宋烟烟轻应了声。
萧京朗临走,又道:“听闻大哥西北战事告捷,已在凯旋归京路上了。待整顿军营、入宫复命,约莫初六初七能回府,也不知是否能赶上同去。”
“世子他……”宋烟烟觉心跳突重,胸口扯疼了下。
他凯旋归京了。
铜铃“叮咚”之声跃入耳中,她心中喃念着,平安归来便好。
“不过他素来不爱凑这些热闹,往年也从未去过,便是赶上了,恐也不会去。”萧京朗顾自说着。
萧京朗走后,宋烟烟回房于窗畔静立许久。
她伸手轻拨平安扣下的铜铃,又坐下新盘制了一枚。
而后,取来此前陪赵元欢一同制作的驱虫香囊,将透干定型的平安扣细细塞入其中。
她双手捏了那香囊,拇指于其上精美竹叶绣纹上来回摩挲着。
萧京墨眼中,这平安扣上不得台面。但他若愿以香囊模样带在身边,也好。
她并无他念,只是他久在军中,望他于外征战之时,能得平安顺遂。
细思半刻,又取来材料,耗时半日,另绣制了梅、兰、菊三个香囊,塞入驱虫药草,缝合牵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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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前日,萧京墨率军凯旋。
第二日,他得圣令,戴甲执剑入宫复命。圣上大喜,嘉奖擢升,直言诸子应以京墨为楷模。
回府之时,燕王府厅内乌泱泱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
午宴后,宾客尽散,仅几位相约乞巧节夜游的兄弟姐妹,于偏厅歇坐、饮茶,候着时辰。
萧京墨好友,太子府詹事宁渊,因特告了一日假,便未急回太子府,一同在偏厅饮茶。
“怎么?子染可是另有急事?”宁渊瞥了眼萧京墨握着茶杯的手。
自宴后于偏厅落座,萧京墨便眉峰轻拧,心神不宁。手上捏握、旋转茶杯的动作,更是一刻也未曾停过。
萧京墨未应声,只那双凌厉凤眸,淡然斜睨了宁渊一眼。
宁渊显未领会萧京墨之意,顾自斟了杯茶,细细品着。
萧京墨见状,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于几上,“砰”地一声,茶水四溅。
众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觑,厅内一时沉寂。
巧于那时,宋烟烟身着湖蓝纱裙的身影,于偏厅门外出现。
萧京朗眼尖,见着人,便顾不得厅内怪异氛围,朗声唤了:“烟烟妹妹来啦!”
宋烟烟垂眸,于厅门外福身,而后静立许久。纤手捏握了下袖袋中的几个香囊,迟疑着。
她未曾想到,午宴散后,偏厅内居然还有这许多人。
这可……如何相送?
“进来。”常在回忆中响起的清冽嗓音,于偏厅右侧传来。
宋烟烟蓦然抬首,视线跌落于那双狭长凤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