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44)
“太子殿下且等了你一阵,无奈被圣上召入宫了。他令我将此信转交于你。”齐渊话毕,自怀中掏出又一封封书“赵”字的信笺,“殿下还特命我提醒于你,看或不看,当要深思。”
萧京墨闭目无言,好一阵,才转过头去,凝目望着那朱红院门。
“临深暂替我保管吧。”
齐渊轻挑眉,将信笺复又收入怀中。
元叶于外端来两套新的茶盏,为二人斟上茶水,于旁静候。
齐渊在萧京墨示意下,无奈落座,只那盏茶,他始终不愿端起一下。
“三月初,高立来使便要入京朝贺,圣上已定要开放明广寺,引高立使者入明广寺礼佛,以受熏陶。”齐渊见萧京墨神思始终于河对岸,忍不住曲指敲了敲桌,续道,“礼部、工部核算了工期,前设明广寺大佛佛衣过于繁复,便是明日开工雕凿恐也迟了。”
“明广寺佛衣?那是圣上交予三皇子之责,完不成便完不成,又何须临深你操那份心。”萧京墨初时漫不经心,但话至尾声,却突得觉察了问题。
凤眸倏然凌厉,萧京墨指节微曲,于桌面规律敲击着:“奏折已呈递了吗?”
“嗯。”齐渊应声,“昨日三皇子呈折,明言欲交托礼部铸造局以妆佛术承揽部分工艺,以缩工期。”
礼部铸造局?
何不直点宋烟其名?
“今日圣上召太子殿下入宫,也是为了此事。”
“若然无法,圣上自能接受前设减简,但若……”
但若有法子能按时得原设,圣上怎可能愿意将就?
“礼部可予回话了?”萧京墨眸色沉然,又含一口苦丁茶。
“殿下令我相告,他知你……他会尽力争取一言之机。”
*
翌日清晨,天色方呈一丝亮意,一驾四乘马车便于河岸边停驻。
元叶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僵冷的手,上前启开车厢门。
萧京墨手提一三层靛蓝食盒,于宋烟烟所住朱红院门之外,徘徊了片刻。
终究握起冰冷铜环,轻轻敲击而下。
久久……未有应声。
似方知她搬离别院那日,于院外敲门却无人应答的空落之感,又无端袭上心头。
极为不耐地,他复又握起铜环,更为用力地敲击而下。
“赵公子今日怎地这么早?”
院门开启之时,宋烟烟轻声话语随之传来。
萧京墨愣然立于原地,提着食盒的五指紧着泛白,深邃眸光在暗色中难辨其意。
宋烟烟乍然于晨间见着萧京墨,一时未及反应,竟也僵立当场。
直至房中隐隐传来江柚凝轻咳之声,宋烟烟方回神,忙退一步,福身问安:“世子晨好。”
萧京墨此时牙关仍紧咬着,面上不郁之色极显。
宋烟烟心忧江柚凝,实不愿与他在此僵持。可她亦不知,他为何而来?她又该作何反应?
萧京墨见宋烟烟满面为难之状,心中嗤笑自己一声,口中好似又泛起茶肆之中苦丁茶之味。
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里的性子有多倔,他不是……该比谁都更清楚吗?
萧京墨于心中哂笑自己一番,而后闭眼沉叹一声,方提了提手中食盒,开口道:“父王、母妃挂念江姨,特令我来探望。”
宋烟烟回神,匆促回道:“多谢王爷、王妃,世子请进。”
引萧京墨入得厅中之路,宋烟烟心头迷惑着,若然王爷、王妃挂念,用得着这般大清早,天还未亮便来相探吗?
“世子稍坐,我娘亲昨日方病了,今日尚未起身,我去探看下。”
萧京墨凤眸瞥了眼置于桌上的食盒,嘴边的话到底未能出口,只点头允了。
宋烟烟离去后,萧京墨四周探看着厅中环境,又起步至门边观了阵小院布置,觉院中那株桃花树……莫名刺眼得很。
候立稍久,他觉口中干苦,犹豫一阵,终至桌边提起茶壶,壶中却是空空如也。
方置下茶壶,闻厅门处脚步声传来,萧京墨回身唤道:“宋……”
可踏入厅中的,却是一身青色官袍、手提食盒的赵元佑。
赵元佑见着萧京墨,面露一瞬诧异,但很快便敛了去。他赶忙问了晨安,而后将食盒置于桌上,手上拎了拎茶壶,又放下。
而后,他延引萧京墨再落座,直言:“晨起尚未煮水,我这就去烧些。”
话毕,径自提了茶壶往厨房行去。
萧京墨眸色炽然瞪着桌案上那茶壶的空位,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嗤笑。
他如今倒是……全没把自个儿当外人。
宋烟烟因了那一声嗤笑,于门外倏然顿了步。那四五年的情思酸涩,委屈难抑,被这一声嗤笑似又全然拉回了心头。
她蹙眉转身,双眸定定望着院中那颗尚只是枝干的桃花树。好似她如今的日子,虽自觉抱着憧憬与希望,但到底仍还只是一片枯乏。
但元欢说,并没关系的。
冬日再冷,风雪再厚,也总会过去的。
春意迟早不定,唯一定的,便是它必定会至。
她只需似这颗桃树般,坚忍、挺立,熬过漫长冬日,他日定会好的。
压下心头涩意,宋烟烟转身之时,见赵元佑提着茶壶自厨房行来。当是新烧的水,他青色袍衫一角还沾染了些许灶灰。
“我来吧。”宋烟烟上前迎道,“劳烦赵公子,衣衫污了。”
“烟烟妹妹,江姨还好吗?这方开的水,烫得很,不换手了。”
赵元佑说着,踏步入厅内,熟门熟路自旁侧矮柜中取了茶叶及一新茶盏,为萧京墨斟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