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96)
宋烟烟点头致谢,定然回道:“多谢小师父,事确急切,我只在此相候便是,免再错过。”
小僧见她神色毅然,自也未再多言,只揖礼回了方才候立之地。
宋烟烟于殿外相候一阵,夏日细雨凉意且微,不自觉间,发上、肩头又蓄起一些水雾。
她再回神,是因怀中木盒亦染水汽。切怕水汽渗入,浸松方盘上的银线,她于是急着向内再行几步。
抬头之际,见正殿金佛慈目而视。
于是稍整衣冠,将木盒小心置于蒲团旁地面,虔诚跪拜。
“慈悲佛祖在上,祈愿护佑燕王世子萧京墨渡过此难。”
心中所祈,于佛前澄然。
她于是一遍一遍便自念着,只望佛予庇佑。
记不得究竟跪立多久,只待一声佛偈在身侧响起,她才蓦然抬首,见定觉大师满目慈容深望于她。
“大师……”
*
将已然开光的颈瓶小心装入木盒,宋烟烟神色略显了丝茫然。
定觉大师言,太后近日未曾入过梵龙寺,大师甚未曾听闻燕王世子病重之息。
究竟……
莫不成是京朗传话之时,说错了寺名?
或是……
怀抱木盒踏出殿门,晨起时的小雨,已然成了如注暴雨,哗啦啦挂落满天,遮去了大半视线。
“雨势过大,此时下山不甚安全,宋大人还是稍待。”定觉大师于后缓声劝道。
“稍待?”宋烟烟自喃了句。
可这雨自凌晨便下,至今未停,还愈发大了,且不知何时能歇。
毕竟人命关天,即便如今对此事稍有疑虑,她亦不敢有丝毫耽误。
万一便因她这片刻歇待,误了治病之机……
这万一,她决计不愿,亦承不起。
“这雨尚不知何时得停,世子病重急待,我还需尽早赶回。”宋烟烟欠身致谢,定然回道,“来时已行过一段,了然路况,回程只令驾车师傅小心慢行便是。”
“宋大人大善。”
宋烟烟于是一手护着怀中木盒,一手举着寺中借来的油纸伞,复又踏入雨中。
落雨于伞面砸出凌乱的“隆隆”之声,只惹得她心头愈急,催得她步伐愈快。
*
燕王府。
时近正午,屋外雨声哗然,全无平日的夏日烈炎之气。
萧京墨豁然推启房门,于廊道紧望着院门处,片刻后,踏步入书房中。
他执笔蘸墨,提笔却久未得落。
心头且慌,将手中狼毫用力搁至笔架,其上墨汁甚而挥落桌案。
“元叶!”他重重坐入椅中,抬手以两指不住捏揉着眉心,重唤了声。
元叶匆忙应声,推门而入,于门口处拍落裤腿沾惹水汽。未待萧京墨再开口相询,便自呈报道:“方遣人去府门探了,尚未见着人。”
“为何这般久?”萧京墨落于桌案的手紧握,眉心紧蹙着,“隐卫那头可有传信?往返一趟梵龙山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萧京墨连串逼问,语气且重,直把元叶问得僵直了背,绷紧了皮。
“回世子,往常自无需这般久,但今日落雨,许是路上有事。”想了想,又觉这说法不大吉利,便自找补了句,“也可能定觉大师有事,耽搁了。”
也可能,同定觉大师碰面后,知晓了太后根本未去过梵龙寺,所谓颈瓶之水入药,根本也是捏造,故而置气,便不来王府了。
但这话,元叶便是有十个胆,也断不敢言。
更何况,若真是回了自家,不来王府了,隐卫也早该有信来了。
萧京墨闭目无言,元叶小心退出书房,带上了房门。
“早便思着了梵龙寺这一环,偏说甚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肯去提前安排。”元叶垂首沿廊往院门行去,口中低怨着,“如今倒好,又急了。”
“他恐怕,只是无甚信心。连烟烟妹妹是否会答应替他再制颈瓶,都尚悬着颗心,自觉她决计不可能会往梵龙寺去。”
方用过午膳,对向行来的萧京安,听着元叶抱怨,解释了句。
“二……二公子。”元叶吐了吐舌,急问安,慌张撑起搁于廊边的伞,向院门外跑去。
*
“送去房中的膳食……”萧京安方推启书房门,话未落尽,便见萧京墨玄衣身影自身旁掠过。
萧京墨行速极快,几乎丝毫未有犹豫地冲入雨幕之中。
“放心不下,我自去探。”
话音方落,他直欲点地越墙而去,却被元叶急奔回院时的嚷叫,留住了身影。
“世子!世子!隐卫来报信!”
萧京墨见元叶未及执伞、步伐凌乱、语气慌张,顿身而回,瞳眸不自觉紧缩。
心口乍然而起一阵极紧的抽疼,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其后,元叶谨切传言,好似被雨势拢着了般,闷闷传入他耳中。
毫无真切之感。
再下一瞬,玄衣身影迅疾掠墙而去。
“快!快派人跟上!去梵龙山相帮寻人!”萧京安强压下一瞬慌乱,令道。
大哥已然乱了心神,他此刻,再不能乱。
*
快速飞掠前行,雨珠似一颗颗石粒,击砸于萧京墨面庞。
他却似毫无所觉,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一念。
再快些。
再快些,去寻着她。
元叶说,一名隐卫带伤回话,宋烟烟所乘马车,冒雨下山,沿途突遇塌方,连车带马一并……
一并推落。
隐卫抢拖不及,立即搜救,却久未见人。只得遣一人,先回传信。
可是……
推落?
何为推落?
推落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