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她回去。
可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像水一样平静地流淌着。
好不容易终于能回国, 坐上回家的飞机时, 陶茹之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过了十八岁以后真的被按下加速键。
仔细回想十八岁之前所感觉到的人生和十八岁之后的人生, 她觉得是两部不同形式的放映片。
十八岁之前是一部定格动画,一帧和一帧之间的连接总是卡顿,所以每一秒都要花费两倍的时间。所有情绪也因此被延伸成两倍,哪怕是很微不足道的瞬间,夏天吃上第一口西瓜的满足,放学回家看到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时冒出的寂寞,期末考试时看到错题的懊恼,收到合格通知书时的喜悦,还有,第一次认真喜欢一个人时大脑空白的感觉。
而十八岁之后的现在,是一部上载在网络上的平淡纪录片。观众只有她自己,可以随时调整播放速度,1.2倍,1.5倍,2倍……于是,那些复杂的情绪也被压缩在2倍速的时间里,无论是伤心的事还是开心的事,眼泪一擦笑一下就跳到下一段了。
因此,陶茹之并不觉得这一刻正准备开门的自己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尽管门外的人将是阔别已久的,她的“弟弟”。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迟疑,咔嚓一声,压下门把。
“您好,您点的外卖。”
门外,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递过来一袋在便利店点单的东西。
陶茹之呆住,男友从沙发上起身,匆忙过来接东西。
“原来是我点的东西到了,这么快。”他把东西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还以为是你弟。”
陶茹之回过神:“怎么突然买这些?”
“刚才和你爸聊天的时候他提了嘴想喝酒,家里没有。顺道我就又买了点下酒菜。”
“……虽然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也别太惯着他了。”她抽走放到桌面上的两罐酒,“不是和你说了他体检肝功能指标不好么,得戒酒。”
“但是今天过年……破例喝一点也没事吧?”
“不行!”
陶茹之很坚决地拿着啤酒回房,打算把啤酒藏在这里免得被陶康笙偷摸顺走。
她拉开柜子,将啤酒扔进去,坐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是的,松一口气。
在看到门外的人不是林耀远,那一刻涌上来的复杂情绪让陶茹之难以掌控。
那是十八岁时的感觉,对任何情绪都还饱有新鲜,所以饱和到无法掌控。
她在没开灯的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慢慢又恢复成二十八岁。站起身回到客厅,男友已经切换了电视频道,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不知前因后果的电视剧。
陶茹之也跟着看了一会儿,中途插入广告时才起身去厨房帮林棠娟的忙。
林棠娟正在炖最后一道汤,趁这个空档边洗碗碟,陶茹之连忙卷起袖子加入,林棠娟看了眼客厅里独自坐着的人,示意她:“你不去陪陪他?”
陶茹之说不用。
“反正爸一会儿拉完不就出来可以陪他唠了。”
“哎你爸真是,肠胃也明明不好,他还不顾忌着点,总以为自己还是十年前那样,一点自觉都没有。”
“阿姨你得多凶凶他,你太温柔了。”
林棠娟忍不住笑起来:“我私下里吼他吼得你都不会相信是我的。”她微微叹了口气,“感觉也是更年期了一直没完,以前我都不会相信我自己脾气这么差。”
陶茹之略抱歉道:“也是我这几年都在国外,照顾不到……”
林棠娟打断她:“跟我客气什么。我倒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
陶茹之一言带过:“还好啦,前几年确实蛮辛苦的。”
林棠娟拍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前提是你自己真的想回来,不是为了你爸的身体方便照顾他。你要记得家里有我呢。”
“林阿姨……谢谢你。如果说我没有这层顾虑就是骗人的,但是这并不是全部。”陶茹之很坚决,“我在英国呆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没什么遗憾了。”
“那你男朋友呢,他也愿意回来吗?”
“嗯,不然我们就分手了。”
林棠娟呸呸两声:“别把分手那么轻易地挂嘴边呀!”
陶茹之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林棠娟关心道:“他对你好吗?”
“好呀。”陶茹之不假思索,“他是个好人。疫情那阵子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英国了……这话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陶茹之做了个保密的请求手势,又继续往下说,“当时我和他只是打招呼关系的邻居,但他知道我中招后天天给我送饭……那个时候大家认知里这还是很可怕的病,他明知道这样很容易被感染,但是跟我说没关系,不能见我饿死。”
林棠娟沉吟道:“……听上去确实是个可靠的人。”
“是吧?”陶茹之沥干盘子上的水,“我觉得我
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炖在炉子上的汤水滚开,林棠娟慌忙扔下盘子去往里加食材,剩陶茹之收尾所剩不多的碗碟。
她洗完最后两只,准备回客厅之际,突然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