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树下有一只焉耷耷的小土狗。
是真的很小,约莫几个月大,蜷缩在树底下,尾巴都湿得摇不起来。强风吹落花枝,几枚粉色的樱花瓣落在小狗的头顶。它傻乎乎地抬起头,鼻子顶到林耀远的裤脚。
林耀远眼睛微弯,一把捞起它,将湿漉漉的小狗贴到自己怀中。毛发瞬间沾湿衬衫,令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粉色的樱花,黄色的小狗,白色的少年,淡色的雨天。
林耀远朝着火车折返,带着那只粘了樱花的小狗想要上来躲雨。
然而却有人不愿意他上来。
火车厢内有一家三口中在躲雨,其中的男人忽的站出来,语气强硬道:“谁让你把狗带上来的?”他指着身后正在女人怀抱中的一岁小孩,“我家孩子怕狗!你赶紧把这狗带下去!”
林耀远很温和地建议:“我怀里小狗也怕你那小孩呢,不如你下去吧?”
“你说什么!畜生怎么可以和人比!”男人嗓门更大,“你抱的还是野狗吧!野狗身上细菌多的很,还长这么丑……赶紧把这脏东西弄下去,不然你别怪我不客气啊。”
林耀远被指着鼻子,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那你要怎么跟我不客气?”
男人一愣,然后尴尬地撸起袖子:“你说呢?!”
陶茹之听着他们争执,关注的重点是——这狗好像真挺丑的。
眼见场面要闹大,有人出来做和事佬,把男人从林耀远面前拉开,劝林耀远还是把狗带下去吧,小孩子都快哭了。男人嚷嚷得更大声,场面乱七八糟,林耀远最终一句话结束了吵闹。
他淡声:“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现在下去。”
男人哼了声:“这才像话。”
林耀远下了车,忽然又回头,指着无法带上车厢而摆放在喷泉边的婴儿车,问男人:“那边那东西是你们的吗?”
男人微愣:“干什么啊?”
林耀远冲他微笑:“没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婴儿车时一脚将它踹进了喷泉。
哗啦——车厢上的人围观着喷泉溅起了漂亮的水花。
男人瞬间气得浑身发抖,然而过大的雨势阻止了他想下车的念头,只好指着林耀远淹没在雨幕里的背影破口大骂。
林耀远哪里还听得见,周围只有风雨声。
以及,一阵小跑着踩过雨水的声音,停在他身后。
他回过头,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陶茹之将自己的包包递过来:“用这个装吧,不要淋坏这丑东西。”
林耀远盯着包看了两秒,视线飘向陶茹之跑过来被雨打湿的刘海,晃了晃小狗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毛比它耷拉得还要丑。”
陶茹之愣了一下,忽地上前,仗着他抱狗不方便,快速伸长手臂一通乱抓林耀远的头发。
她在雨中笑着:“现在你也一样了。”
第9章
陶茹之和林耀远坐进出租车,她在副驾,他抱着狗坐在后排。
车窗被绵延的水汽浸湿,窗外并列排队缓行的车灯们模糊成红色块。两个人坐在这片湿冷的红色里,一个沉默地继续看窗外,一个正低头认真地检查小土狗湿答答的皮肤。司机烦躁地敲着方向盘,车内广播正在播报前方的拥堵路况,雨水声仍旧哗啦啦地溅满车前窗。
陶茹之在心里不断暗骂自己有病,见不得小狗被赶下车去顺手送个包就算了,居然又被他诓着掏钱打车回家。
林耀远说小狗有皮肤病,他身上没钱给它看病,需要先回家一趟拿钱。
于是陶茹之就应允了,反正她也得回家,就当顺手积德,送他和小狗一程。
车子缓缓往前动了一点,又停下来。陶茹之向后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它病得严重吗?”
“不太好。”林耀远难得表情很严肃,“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待过,在我怀里一直发抖。”
陶茹之跟着皱起眉:“那接下来要严格筛选领养它的人才行。”
林耀远奇怪道:“为什么要筛选?”
“不然呢?”
“当然是我自己养了。”
陶茹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这么有‘爱心’的人。”
他感兴趣地问:“那我看起来像什么?”
“像表面上热心抱狗回家实际上恰巧就关上门虐待它的那个人。”
林耀远故意摆出伤心的神色:“真过分啊,我都没有惊讶你下车来送小狗袋子。还觉得你就是该这么有爱心的人。”
“别说反话了。”她不理会他的讽刺,“你真的要养它?”
“我像在开玩笑?”
陶茹之直接道:“不可以。”
“为什么?”
三言两语,两人刚才一起坐进出租车的和谐早就烟消云散。司机察觉气氛不对,默默调大了收音机。
“不说其他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我爸狗毛过敏。”
林耀远的神色微微露出一丝意外,但没有表态。
见状,陶茹之不耐地重申:“我不是在让你考虑,是通知。这不是你家,你不要以为你有决定的权利。”
他依旧不吭声,但神色较刚才一松,垂下眼去逗弄怀里的小土狗。
陶茹之粗声:“你有没有听见我在和你说话?”
“听见了。”他再度抬起眼,“你说得很对,这不是我家,你爸也不是我爸,所以我为什么要顾及他过不过敏,关我屁事?”
陶茹之脸色一沉。
“你什么意思?”
他看向车窗外,轻飘飘道:“我养定了。”
陶茹之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