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展品还没睡着——陶茹之走到一处空间,看见两个机器人,张着机械的嘴巴发出人类难以理解的嗡嗡声。
不过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林耀远正站在机器人跟前,自言自语着什么。
陶茹之竖起耳朵听,发现在他在讲,“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很烦,一堆人类围着我拍照。”“兄弟,我也是。”
陶茹之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是在给他们俩配音吗?
林耀远侧过头,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反而说:“正好我精分得有点累,你来演左边这个吧。”
“?”陶茹之嫌弃,“我怎么可能演,弱不弱智?”
一分钟之后,陶康笙和林棠娟也逛到了机器人这处,远远地,他们看到自家的两个小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在机器人面前说话,似乎是在给机器人配音,一唱一和的。
仿佛真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如今依然可以乐此不疲地玩着幼稚的扮演。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闪烁,像在这个展馆内看到了最令人感动的展品。
他们放轻脚步,没有打扰,转道去了其他的展馆。
如果他们再靠近一点,听到对话是什么,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陶茹之:“刚有个人类男性还在我面前自说自话,真是神经病。”
林耀远:“没错兄弟,现在又加入了一个女神经。”
陶茹之:“你是说站我面前的这个吗?我觉得她长得一看就充满智慧。倒是站你面前那个,看着很像尾道居酒屋的那杯饮料。”
林耀远:“……哪里像?”
陶茹之:“智商和兑过水的酒精一样稀薄。“
林耀远居然没有反驳。
陶茹之奇怪道:“你词穷了?”
“人只有被踩到痛脚才会有反应而已。”他笑,“毕竟我这回期末考又是年级第一。”
陶茹之抱臂道:“你能年级第一是因为我不在你的年级。”
他不假思索:“那你来我的年级,我把第一给你。”
“……你是在咒我复读吧?”好阴险的小子。
“胡说什么,我可是在东京塔下给你写了祝福的。”
“要是没有你妈和我爸在场,你写的是什么就难说了。”
林耀远也不装了:“那你猜我会写什么?”
陶茹之嗤声:“我干嘛猜骂自己的话啊?”
林耀远遗憾地耸了下肩头。
机器人展区的方向往前走还有一个展区,陶茹之先行走进来。
阶梯呈圆环形向上,像一座空旷的教堂,这里什么都没有,连灯都是昏暗的,除了最中央安放着一件正在闪烁着不同颜色灯管的装置,乍看就像未来赛博时代会有的东西,然而陶茹之看了介绍板才发现,这居然是1984年的一件艺术作品,叫“100 live and die”。
100个生与死。
这件装置引起陶茹之极大兴趣。她靠近装置驻足凝视,慢慢体会到这个作品名字的含义——这个装置上每一个闪烁的灯管都嵌着一个词条,这些词条后面要么跟着live,要么跟着die。
总共有五十个词组,生与死的两面,总共就是一百个。
一百种人生的侧面。
装置正在随机地亮着灯管,高亮一个词组,其他隐下,变成一片黑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被抽中的那个词语,eat、sleep、cry、laugh、scream……陶茹之观察的这几分钟,这些单词就在她眼前走马而过。仿佛一个人的人生进行时。
林耀远也走进了这个房间,陶茹之听见他正在靠近装置,脚步声在离她身侧停下。
他也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挺有意思的。”
陶茹之的视线盯着“touch and live”的词组亮起,兴趣昂然道:“我猜下一个亮起的后缀应该轮到die了。”
猜前缀也能猜,但是五十分之一的概率显然不如二分之一来得简单。
林耀远又和她唱反调:“那我猜是live。”
自然
而然地,他们又比起来了。
陶茹之增加赌注,补充规则:“猜输的那个人就得做这个词组的动作,怎么样?比如亮起的是cry,输的人就得哭。做不到的话就做假动作,反正呢,就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刻。刚刚机器人那里你还没演够吧?这里可以继续了。”
他提出异议:“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必输无疑。”
“反正难不倒你咯。你演技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她意有所指,仿佛提出这个赌注的初衷就是为了刺他这句戏精。
林耀远不痛不痒地接下:“你这夸得我不好意思了,一定不辱使命。”
说话间,上一个词组停滞的时间结束,开始切换到下一个。
陶茹之提醒说:“要来了!”
她忽然想,世界上还会有像他们俩一样把博物馆当作游乐园的人吗?他们自己创造的,两个人的游戏。
装置灯灭下,接着亮起了一根红色灯管。
“现在就算开始了——”
陶茹之嚷着,迅速先关心末尾的单词,是die。
真的是她赌对了!
精神顿时放松,视线悠哉地往前飘——
【kiss】。
林耀远也看到了,他一怔,眨了下眼。
这一下,两个人都始料未及。
尴尬蔓延到停滞时间结束,灯管在这个时候灭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