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笨(14)
他天真地想着,可他几番挣扎,都没能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上,那一片雪地上都浸满了血。
摔倒时压到了伤口,他愈发疼了,这样便更站不起来了。
最后,是杨公公将他扔出了宫。
杨公公听闻涟昭仪来了冷宫这边,心道不好,便匆忙赶来,来时便看见了倒地不起,滑稽挣扎着的曾仓,他命两个小太监扶住了曾仓,不管三七二十一,捂着鼻子骂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曾仓,道:“晦气东西!真真是个白痴!居然敢惊了昭仪娘娘的座驾,赶紧给杂家滚出宫去!从明日开始,宫里你不必来了!这个月喂马的月钱和入宫的月钱也都没有了!”
曾仓想解释,可待他回过神来开口解释时,他的身旁早已没了人。
夜幕降临,久久没有见到自家哥哥的曾涣摸着黑找到了宫门那里。
他在雪地里找到了曾仓。
曾仓的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理由。
他说,神仙生病了,所以他才着急着,要出去。
他说,他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哀求着,他还有一个弟弟,希望杨公公不要让他滚.......
曾涣艰难地拖动着曾仓,眼中的泪几欲要被这冰天雪地冻得凝结,自家哥哥成了这副模样,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无心去抹泪,好在曾仓个子不高,他能两只手拖着曾仓,慢慢向前移动……
彼时,巫山云还在发烧。
涟昭仪面露忧色道:“太医怎的还没过来!”
程姑作为她的心腹,见她这副模样,瞬间了然。
孩子在病中时最易依赖别人了,涟昭仪此举,是想让这孩子记住她的好,她怕是,看上这孩子了。
程姑急忙道:“来了来了!”
太医跪在涟昭仪面前,欲要参拜,涟昭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且先免了这些,先看他!”
太医细细为巫山云诊了脉,道:“只是寻常发热而已......只需开些草药,煎煮服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可会传染?”程姑问道。
“只是寻常发热,大抵是着了凉,不会传染。”那太医道。
听闻此言,涟昭仪靠近巫山云,细细观摩着。
“你且去抓药,抓了以后,便放到本宫的禅堂去,本宫今日到此之事,莫要同他人声张,否则......”涟昭仪斜睨了那太医一眼,那太医瞬间后背发凉,连忙点头称是。
“这小孩头顶有一块胎记呢。”程姑道。
“是。”涟昭仪也注意到了那块难看的红色印记。
“想必便是因为这个,圣上才嫌他的。”程姑道。
涟昭仪轻轻抚了抚那胎记,只听见了小孩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她侧过头去,鬓角一丝发散落在巫山云脸上,巫山云只觉得脸上瘙痒,他此刻分明无比清醒,却是装作烧糊涂了的模样,嘴里不停轻声叫着:“......娘.......”
涟昭仪一愣,心下难免生出一丝不忍。
她又侧过头去,听到了巫山云断断续续的小声嘟囔。
“历来...历来皇家...要声名....我只求...温饱...娘,我只求...温饱。”
涟昭仪抿唇起身,她微微颔首,心下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命人将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可怜小家伙抱了起来,去往了自己的温絮宫。
她不打算将此事告与皇帝。
涟昭仪想,她要看看这孩子,究竟能不能为她所用。
太蠢会误事,太聪明不好掌控。
涟昭仪靠在轿撵扶手上,拨弄着发髻上的玉流苏。
这孩子,最好,是一张白纸,一张可以任她涂画,听从命令的白纸。
第十三章 白纸
她要这张白纸,为她书写辉煌。
利益?算计?
涟昭仪的手在轿撵的扶手上点了点。
她想,她或许只是好心罢了。
又或许,这种将人从泥土里拉到云端的感觉……她很受用。
巫山云只感觉到自己在被移动,分明一样是被环抱,可那感觉却十分不同。
曾仓会恨他吗?
巫山云想。
曾仓会恨他的,恨他算计,恨他将曾仓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遮掩,让他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
恨就恨吧,反正,便连他自己都恨他自己。
他仿佛置身十八层地狱,滚滚岩浆和不安将他的周身包裹,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沉沦和炎热。
同样置身十八层地狱的,还有曾仓。
这一切拜巫山云所赐。
这故事或许比农夫与蛇更为恶劣。
蛇是为了活下去而杀了农夫,巫山云是为了所谓的“完美”计划而害了曾仓。
巫山云比蛇还要恶 毒。
可曾仓即使是在梦里也还在念着巫山云的名字。
他在担心巫山云,那样严重的发热,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呢?
曾仓腿下的简陋草席早已被鲜血染透,曾涣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想用袖子将泪抹尽,可待看到他哥哥那紧锁的眉头时,泪便流不尽了。
隔壁邻居李大娘过来了,后面常照料他们的张农夫过来了,村上乃至镇子上唯一的一个老中医过来了。
李大娘一边烧着热水一边擦着汗,她是个寡妇,丈夫早年间当兵去了,去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同丈夫生小相识,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膝下无子却也没有再嫁,便将这兄弟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般帮衬着,抚养长大。
她也在抹着泪,急得满头大汗,曾仓这孩子老实、小心,奈何那皇宫都是些如狼似虎的人,这孩子进宫那会儿,她便一再劝阻,时至今日,她只恨当时没能留下曾仓,终究还是让他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