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绿洲(111)
往来的车灯和闪烁的霓虹有些晃眼,李安顺踮起脚尖虚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没看错,才高声喊他:“喂!成执!”
成执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目光询问。
李安顺冲他招招手:“过来啊!”
成执依言折回斑马线,等绿灯亮起,穿过马路走向他。
李安顺等他停在了自己跟前,笑吟吟地问他:“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你在干嘛?”
成执的回答很诚恳:“我家住在附近,我把冬季的厚衣服拿回去了,现在正要回学校。”
“哦,”李安顺指了指身后的餐厅大门,“要进去吃我一块生日蛋糕吗?”
成执朝餐厅里望了眼,转回来盯着他:“你今天过生日?”
“是啊。”
“生日快乐。”
“谢了。”
你来我往的问答过后迎来了短暂的沉默。李安顺注意到成执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对方从他一开始骂前男友的时候就在马路对面看着了,估计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汽车的鸣笛声、路人的说话声、店铺的广告声……街边的湳諷嘈杂环境让彼此的心里都不怎么平静。
成执有些犹豫不定地开了口:“你刚刚……”
“我刚刚接了两通电话,”李安顺抢过他的话,大大方方毫无保留地解释,“第一通是我前男友,哈哈哈我把他骂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安顺说着就想笑,这回可比真心大冒险的时候真情实感多了,他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觉得可笑,嘿嘿哈哈笑得捧腹。成执在他跟前看着他笑,并不能感同身受,反而皱起了眉。
李安顺一个人笑够了,精疲力竭深吸口气,歇了一会儿,变了个人似的,言简意赅淡淡道:“第二通是我爸妈。”
成执还在思考他的上一句话。他对上次跨年夜李安顺弹唱了一首《偏爱》的印象无比深刻,还记得宋涸问他究竟有多喜欢这首歌,李安顺说的是——“前男友教的,我学会的第一首”。
成执以为他是念念不忘的,今天陡然撞见这么一遭,却见李安顺对前男友的态度和他以为的相去甚远,让他觉得理解不了。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但他想知道,所以问了:“你不是……忘不了你前男友吗?”
“我确实忘不了他啊,”李安顺嗤笑一声,目露凶光咬牙道,“个狗日的,杀人不犯法的话他早死千百回了,老子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奶奶的,想当初不顾一切为了他出柜,他却在最煎熬的日子里甩了自己。去年生日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李安顺没接,今年居然还敢打过来,不就是耳朵痒了欠骂吗?李安顺满足他。
那狗日的电话他永远也不会拉黑,以后打进来一回骂一回!
成执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皱起的眉头显而易见地松缓了。风从长街那头呼呼地刮过来,李安顺打了个哆嗦,连做表情都觉得累,揉了揉脸颊收紧衣服领口,招呼他:“进去坐一会儿再走吧,待会儿跟我们一块回学校。”
成执一个“好”字刚脱口半截,就听一声高昂的“小顺”从门里边传出来。
紧随其后窜出来一个男人,成执不认识。那人打着耀眼的黑色耳钉,亲昵地揽住李安顺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他:“什么电话接了这么久啊?怎么还不回去?”
成执正要往前迈的脚步停滞了,望着李安顺因那人的动作微微倾斜的肩膀,说:“算了,我就不……”
“来吧。”
李安顺打断他的话,拉过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往里拽。
路上成执很沉默,耳钉男问李安顺他是谁,李安顺侧头瞥了他一眼,笑着说:“认识的学长。”
回到包厢后把成执按到座位上,又把最后一块蛋糕端给他,李安顺后知后觉沈洲和宋涸都不在,两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前一后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看起来像是吵架了。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宋涸的心情低落得很,一声不吭地独自喝酒。
李安顺也没心思玩什么密室逃脱或者剧本杀,宣布今天的生日聚会就到此为止,大家一一道别,分成三拨各自回去了。
成执和苏茜是同李安顺一道的,三人打车回了学校,时间还早,九点半过一点。苏茜要去街舞社排练,在岔路口跟二人分别,走时看看成执又看看李安顺,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李安顺问成执:“今晚还跑圈吗?”
成执点点头,径直往操场上走。
李安顺跟在他身后,一路行过校园林荫,草木新发的绿芽生机盎然,春风带过湿润的泥土气息。成执的背影在他面前投下阴影,跟随不断变换的路灯缩减又拉伸,重重叠叠,或浓或淡。他有意要踩着他的影子前进,突然间童心泛滥想把自己笼罩在方寸之间,认为踩中了影子就安全,没踩中就会“死”。
这样小心翼翼地跟到了操场上,李安顺中途“死”了两次,勉强决定给自己三条命,判定最终结果还是大获全胜。
操场灯亮如白昼,成群结队的学生散布在各处,他跟着成执上了跑道。
早就记不清上学期跟在成执身后陪他跑圈是什么感觉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累得要死。李安顺永远也追不上他,汗水跟大豆一样从脸上滚落,像透支渗出生命的勇气。
今天成执竟然放慢了脚步,他追赶起来还算轻松,但也只想跑两圈,剩下的时间蹲在跑道边上发呆。
他今天的心情并不好,尤其在接了那两通电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