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逐渐扩大的野心，他最终屈服于堕龙神的诱惑，心甘情愿地被祸印利用。

「所以我不会原谅他。」夏碎靠在一边的扶手上，「只是果然会难过，我多年前失去了母亲，在今天连父亲也失去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不过彻底成为仇人的瞬间，心脏还是不免地微微发痛。

「……你乖。」混血精灵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笑着说这些话的友人，而且总觉得虽然对方很伤心，但说错话可能会被他拿来当转移伤心的消遣。「喜欢的话，你可以去认狼王当义父。」反正焰之谷那些老家伙们都很护短，也对夏碎印象很好，不就是父亲吗，一打干爸爸都可以让他认。

「那你以后要叫我什么。」夏碎有点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忘记还有辈分这回事。混血精灵啧了声：「换阿法帝斯吧。」

夏碎有感那位狼族菁英武士可能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重重地打喷嚏。

「话说，雪野家主有件事我想我们应该要特别注意。」跳过认干爹的话题，夏碎瞇起眼，转回了原本的正题。「雪野家主执着想要龙子，除了家族的固化思想以外，他似乎非常肯定雪野家在这一代一定会出现败落，所以更需要龙子现世拯救。」

「是败落了没错。」混血精灵想着雪野本家现今的惨况，不觉得那个想法哪里有问题。

「怪异处就在这里了，本家与神镇山的灾厄并不在他的意料中。」夏碎摇头，逼问雪野家主这些情报时他就觉得异常。「神谕之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家族卜卦，这么严重的劫难不可能不出现在卦象预警里，让整个本家毫无防备被打个措手不及。雪野家主也是自信于没有大事会发生，才对千冬岁使出这么极端的手段，甚至还举办了观礼邀请众多外人到本家。」

「等等，雪谷地好像也不知情。」混血精灵皱起眉，他去闯雪谷地时，雪谷地只来个大长老和他去雪野家，擅于和神灵沟通的神巫一族竟然也没有预料到雪野本家的严重变故吗？

两人互看了眼，彼此都有着相同的疑问。

远在神界的堕龙神有办法长期把所有卦象预警遮蔽掉吗？

如果这场变动不是雪野家主原先认知的败落，那么真正会发生的败落又是在哪个时间点？

「神谕家族没办法占卜出来的变化吗……」夏碎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小茶杯，某种诡异又不舒服的感觉浮上来，就像个警示。

让他更介意的是，临走前雪野家主冷冷地告诉他：「我还是那句话，为了家族，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会去试，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时间不够吗？

夏碎在望月夫人那边也听过类似的话。

「扣除掉堕龙神遮掩天机的可能，那么就是所发生的事情将严重涉及到历史轨迹，所以有机率不能占卜。」混血精灵想了一会儿，开口：「例如黑王、例如我的父母，他们后来都成为推动历史轨迹的存在，所以很多变故在当时都没有出现预警。」

这也是个解释。

不过真相如何，大概还得花一番工夫去查吧。

盯着出神的紫袍搭档，混血精灵在变冷的杯子上弹了下，茶水再次温热起来，溢出微弱的香气。「身为搭档，我应该恭喜你，剪掉那些有的没有的束缚，以后你可以多过点真正想要的生活了。」替身术既然已经没了，雪野家和药师寺家的破事也暂且告一段落，虽然过程很辛苦，然而现在等着友人的是自由。

「按照传统的说法，我现在对未来很茫然，好像失去了目标。」夏碎带着无辜的表情说道。

「……别闹了。」混血精灵感到无言。谁都会失去目标，就他搭档不可能。

夏碎好笑地放下小杯子。

「首先就是先劝你不必去找雪野家报复，浪费时间精神，他们自己会内部消耗。」一眼看出搭档磨刀霍霍的打算，他说道：「接着就和你一样吧，既然我们都很能肩负了所谓的历史任务，那便和先前没有不同，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依旧同进退。」

生命总有一天还是会消逝，不论是早或晚。

他只是稍稍延长了这个过程。

「唉，你们这么保护我，以后有了靠山，我可能会变得比以前还要任性。」按了按藏在衣服下的伤痕，他淡淡地笑。

「随你。」混血精灵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夏碎觉得稍微有点释怀了。

他们都是向死而生的人。

每个生命也都是向死而生。

持续步向终点的路上崎岖难行，一道道伤痕雨般地落下，没有人能够在旅途中避开伤害。

或是像他的搭档背负着历史遗留的痛苦。

或是像他弟弟扛着家族沉重难解的包袱。

或是像他学弟带有无法去除的原罪烙印。

他失去了许多，错误的选择成为笑话，至死不移的信念遭到践踏，身世是无法原谅的欺骗，不再拥有寻常父母的亲情，随时可能吞噬他的黑暗将永远常驻心中；然而挣扎活下来后，摀着那道伤痕，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能够笑着继续走下去。

因为围绕在身边的人会带来让他能够前行的道路。

那么，他就有勇气继续带着伤痕往前而行。

《番外·伤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