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座之外不值一提(152)+番外
“这里留下的布料都太脏了。”
今安这么说着,但虞兰时的脑子已经搅成浆糊,不解其意。垂目看着她伸手过来解他的衣裳,解开一层外袍,一层棉衣,里衣也没有放过,几层布料乱糟糟地敞开,把她的手又沾湿。
衣裳吸满水又冻住,起不到多少暖体的作用,但聊胜于无。茅草墙挡住了外头风雪,但屋里也是冷飕飕的,袭上他裸露的胸膛,她凉凉的指尖敷衍地碰上来揉搓几下,哄骗似地说,“不冷不冷。”
不知是在骗谁,明明她自己身上衣裳也是湿的,说话声嗓冷得有丝颤音。
虞兰时被哄得想笑,没有力气笑出声。
烛火中,见那双修长手指几下就将他的里衣下裾扯出一大块布,再撕成了碎布条,又撕了一块团成一团塞到他嘴里,“咬着。”
随后她在腰间抽出一柄匕首,雪亮的刀刃放到蜡烛上烧至通红,后将刃尖对准了他肩上,那处箭矢似已经长到他肉里的创口。
虞兰时屏息,就听耳边一丝轻笑,“你紧张什么?”
有些懵懵然地望向她的眼睛,又听她问,“你今夜为什么会过来山下?”
这一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心下一松,不禁跟着这句问话去想。
下一瞬,面前罩下阴影,她发端湿汽冷香全朝他侵袭,迷思恍惚中,肩头一烫,骤起剧痛!他齿关一合死死咬住嘴中棉布,闷哼声痛极逸出。
挖肉掘骨的响动,漫长的几息后,一段浸成血红的细圆木被扔到地上。
单薄烛火在漆黑无光的深夜里隔出一片温暖虚影,昏昏拢着二人。她的眼睛冷静到漠然,斜刺出的一笔墨睫扎在他脸侧。
剧痛中荒谬地感受到这点蝴蝶翅般的轻抚。
可蝶翅多柔软,她的动作便有多狠绝。刀刃一放,酒坛又起,如水流涌出的液体气味浓烈,化刀刺进他的血肉。
虞兰时听到了生肉被搁放至滚烫铁板上的滋滋声。
瞬息烫熟了身体神志。
只能苦熬。
在她近乎拥抱的抚触下,他的身体紧绷成柔韧的弓,脖颈抻至断裂边缘,又在渐消的疼痛间缓缓松懈,失力跌靠进她肩窝。
药粉细致洒满伤处,今安将雪白布条绕在他背后胸前做包扎,动作下也会扯痛,比起刚才已经算得上温柔,她抽空伸手安抚地揉揉他后颈。
“没有晕过去,挺厉害。”
虞兰时听出了言下之意。
晕过去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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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在言情里又加上荒野求生模式,反思一下自己(
今安:我什么都会。
虞兰时:……我什么都能学(乖巧坐)。
第94章 折桂魄(三)
一望无际的丛林中风声回荡,如野兽嚎叫,夹杂着屋顶积雪时不时滑落下地的响动。
数百里活物死物皆于隆冬寒夜下长眠,只余广阔丛林中渺小的这一间茅草屋,从枯草扎紧的墙缝中透出一丝丝昏黄的光。
草堆上的两道人影靠得很近,影子在墙上挤成一道。
风丝幽幽,在不大的困室中撞来撞去,身上被野风刮得僵硬结霜的衣裳此时被体温一熨,渐渐化开水,遍体生寒。
为什么还穿着湿衣?
因为没有衣服换。
过河的时候匆忙,只为轻简连御寒的大氅都丢了,当时的果决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当时两人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此刻最紧要的伤情一经处理完毕,自然而然地,两人都意识到了。
同时意识到了。
先于思绪察觉到不妥的是身体。
裹在身上的湿衣太冷了,近在咫尺的另一人吐息却是温暖的,一团团的白色暖雾喷薄在彼此颈侧。
似乎成了这严寒时分唯一的慰藉,不忍远离。
今安按在他颈后的手停住,检查布条包扎松紧的手也放下来。
一支蜡烛的火焰实在微弱,她在为他处理伤口时也没有余力注意其他,一心只想尽快解决这根要命的刺。
好了,刺拔完了,也把她栽进一个十分尴尬的坑里。
撇离今夜那些追在后头不能松懈的奔碌,忽略上回他酒后醉话的糊涂事,再往前在两人清醒对话时就是她让他走的那一夜。
算不上撕破脸皮,但何尝没有再不相见的意味,然而猝不及防的生死一程又倏忽把距离拉到靠近如斯。
叹一句造化弄人也不为过。
刚刚还有心情时不时调笑一句,现在不知不觉已经静下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不知如何开口,且将继续沉默下去。
但谁也没有先抽离。
狭小沉寂的昏昧,近乎耳鬓厮磨的间隙,吸纳的气流是共享的,气味也是共享的。
气味真是奇异,远比能看进眼里拿在手里的东西更不可捉摸,更缥缈,也更刻骨。
就像是旧年冬偶然驻足某道墙下,闻到了一点探墙头过来的梅香,沁人心脾,贪闻了几下。可经过了就经过了,没留下什么痕迹。要等到又一年下雪,又偶然来到同一面墙,墙那头没被砍掉的梅枝正好又开花,才再次闻到。
然后凭印象里不深不浓的这一点旧年香气,就能勾起回忆里旧年的景,旧年的人,才惊觉千丝万缕,不曾忘却。
遑论这点香气还是自己尝过,吃过的。
寂静中,不知是谁的手抓到了掌心下的干草,发出一点突兀的断裂声,终于打破了这片无边沉默。
今安退后,站起身。动作快得像在躲开什么洪水猛兽,撕开了墙上纠缠一起的影子,撕成两片。
烧了一小半的蜡烛照在原地,照着坐在原地的人,半束半散的长墨发湿成一缕一缕,洒在剥了半边衣裳的肩肘腰间。他仰着头看来,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桃花眼里光芒明明灭灭,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