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契约(575)

被称作小家伙的白莙，埋着脸闷咳了两声，从昏迷当中醒来。他迷茫地从湿黏黏的泥里把自己拔出来，吃力地抬起上半身，就看到了五莲和那两个蒙着脸的劫匪。

他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想起来自己正在一场重要的戏剧当中。

“别……别动她，有本事冲我来……”

幸亏白莙现在视线还是一团模糊，不然就看见了对面五莲无语凝噎的神情了。她有些敬佩对方的敬业态度，他站都站不稳了，依然时刻铭记自己的任务。

宫南烟来了兴趣，他冲旁边的恐九使了个眼色，将撬杠一下下击打在手心，发出闷闷的声响，有意将步子踩得歪斜，整个人一股痞气，“小子，你挺狂嘛，信不信我们……”

白莙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打量对方为什么忽然停顿，却捕捉到了一阵杂乱的响声，从远处极快地到了跟前。紧接着，他被撞倒了，对方的力量非常巨大。随即他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而是一支洪流。

五莲差点尖叫出来，眼睁睁看着己方的三个人被冲散，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狂奔过来的人群，将他们完全淹没了。当她稍稍仔细去看狂奔的人潮时，又惊恐地感慨，那些究竟是不是人，还有待商榷。

他们穿着过分破旧，有的甚至就披着麻袋，大部分头发稀疏蓬乱，裸/露着生疮的头皮。保持着完整人形的已经不多了，大部分被动物取代了一些器官，异化程度或深或浅，不尽相同。

宫南烟和恐九更加愕然，他们被冲撞得逐渐远离了五莲的方向，从小巷里被推了出去。他刚刚大声吼叫了两声五莲的名字，就被震耳欲聋的人群惊叫遮掩住了。他们过于惊恐，跟受惊狂奔的兽群没有区别。

恐九想要攀到高处张望一下宫南烟的位置，他也不管身边的这个……或者这只生物是什么，攀折着对方硕大盘结的犄角骑到高处，忽然听到从远方传来一声怪异的呼号，那是从喉咙里发出的，经由声带振动，连带着整个街区空间发生激烈共振，使他失神了一个瞬间。

身下的那只牛形生物受到极大的惊吓，也跟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发力将恐九甩开。他被巨大力量扬起来，落进了一个黑洞洞的狭窄空间，马上被恶臭包裹住，向下一路坠落。

“队长！”宫南烟眼睁睁看着他坠落下水道，焦急地想要从洪流当中挣脱出来，但是却又不放心将五莲单独留在后面，他扭转身体四处张望，惊见在队伍后方，一个人形生物以飞快的速度追击上来，他浑身苍白，壮硕精实，奔跑时浑身发力导致肌肉高耸隆起，真的很恐怖。

那个东西原本离得还有十来米，忽然蹲低发力，一个勇猛飞跃，从天而降砸进了人群中。他伸手捞住一个，嘶吼着问：“你是谁？我在哪？”

被他捏住的变异人软绵绵像根小草，呜咽几声就昏死过去。他一把抛开，捞中了宫南烟，接着大吼问：“你是谁？我在哪？”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咦？”赖索歪过脸，凝视着手掌里攥的这个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一把将对方的头罩扯掉，露出下面的真实面貌，登时惊喜地说， “虽然你长得也跟我不一样，但是起码是个人的形状。”

宫南烟也回瞪着他那张满是骷髅面纹的脸，“……尼玛你才不是人！”

第187章

白莙对于眼前的情景，完完全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仅仅几分钟前，一切还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忽然之间，就天地翻覆。现在，他被夹在两个奇形怪状的变异种中间，前面的像是个胶冻人，在他肩膀、胸腹间绽开着几块异变体软胶。后面的是个石头人，肩胛与脊骨生长着一层坚硬的甲壳，正像一柄铁锤，随着跑动一下下地凿在白莙的后脑勺，把他的脸一下下地挤进前头的软胶里。

白莙不单单是对着事态的转变感到愕然，眼前的一切都震碎了他的三观，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变异种，虽然作为一个白氏后裔，他也跟随着先遣小队做过许多任务，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这样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生物，从下城区深处闯出来，让他一时间对自己成长生活的帝都产生了难言的恐惧。

头一个升起的意识，就是打开视讯器迅速地拍摄了几张照片，他害怕没有及时将所见记录下来，就会失去见证，再也难以描述眼前的奇诡。拍摄的轻微电子音闪烁着，前头的胶冻人忽然被绊了一个踉跄，白莙克制不住自己的前倾之势，后面的石头人跟着压上来，人潮的洪流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之后，激流变成了泄洪，相互之间挤压、堆叠，后面的人飞到了前面，前面的人滚倒在地。

五莲到哪去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袋产生时，白莙吓了一跳，如果把五莲搞丢了，他基本上也凉凉了，可以申请一下，去接替白茗的班，到偏远的冰原上长期驻扎了。

“在这里！”五莲攀登到了街边的一处装饰雕塑，她双手搂住伸展的铁枝，奋力地冲白莙挥手。他眼尖地看到了，当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逆着洪流游动过去。

“我抓住你了。”五莲猛地伸出手，捏住了他伸过来的五指，把他扯上了雕塑顶部。他们用劫后余生的眼光，望着下头还在一路狂奔远处的人群。半晌，五莲松了口气，“他们走了，我们也可以走了。你见过这些……生物吗？还是你们帝都的人口分类……就是这么奇特，多样？”

她发现白莙不做声，他似乎被两个人身下的雕塑吸引了，专注地向下打量着。五莲难免也好奇地朝下观望，那是一个端坐的人形雕刻石像，石料有些奇特，是一种白色蕴含着杂质的石头。至于人物，五莲又看了几眼，觉得有点熟悉，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惊觉对方竟然有点像白司令！但是石刻的人物更加佝偻一些，年级也更苍老，气质也完全不同，他面容阴枭，尖利的鼻头和深刻的人中都有点歪，使得整张脸都是歪斜的。嘴角下撇，表情狰狞里透露着不屑。整个人坐在一张狭小的王座里，弯曲的脊背，几乎成圆弧状，像一座孤岛，被狭小的王座扶手禁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