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130)
青灯苦烛飘出缕缕檀香,陆琛寻香而入,只见庙堂上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尊者。
陆琛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寺庙而不是道观。
佛教的庙为何供奉道教的神?
管他什么,先拜了再说。
陆琛燃香,正欲行礼,观外传来个声音,“道友所谓何求?”
扫地僧身高七尺,形销骨立,浑浊老眼似看不清人,不认得皇帝。
陆琛无暇顾及这人烟稀少的寺庙灵不灵、穿僧袍的扫地僧为何讲道语,只想快些完成任务。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杀兄弑父罪孽深重的恶鬼绝不会来拜神仙。
陆琛说:“我来求长寿。”
林间响起钟声,远处飞鸟振翅近处风起,风卷残叶,扫地僧站在落叶的漩涡中,凝视陆琛许久,道:“凡事皆有因果,道友之前种恶因,此番结恶果。因果循环,此为报应。”
陆琛见这假和尚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便道:“我知道是报应来了,此番也是诚心悔过。”
扫地僧放下扫帚,入堂跪拜,向尊者铜像三叩首后,说:“道友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陆琛跪在青铜像前,双手合十,将扫地僧的跪拜姿态学得有模有样。
扫地僧低叹,“众生相皆是虚妄,道友学我,亦非本心。有道是心诚则灵,道友心不诚,愿则不灵。”
陆琛不信这些,但此刻又不得不信。他怕心不诚,游凭星便活不过来了。
再次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上,轻轻合十于胸前,心中默念——
「我想要游凭星活着。」
梵音缭绕,香烟袅袅,青铜尊者在上,俯视众生;陆琛在下,
烟雾中仿若出现个白衣身影,风姿卓越一如往昔。
陆琛迫切地想捉住这缕白烟,回到过去。
青铜尊者在上,俯视众生,颅内响起低沉的声音:凡事皆有因果。
游凭星因他的蓄意接近坠入情网,万劫不复;他因游凭星的自残悔晤,甘愿倾尽所有。
禅声阵阵,钟声浩荡,香烛味道与经文的诵唱声交织在一起。过往在香烟中飘过,吹散染血的手腕、抹去胸口的疤,所有的争执都被静音,满天大火化作星河。游凭星站在星河彼岸,脚踩烈火,火红的玫瑰似雨飘落。
依稀回到那浪漫的海岛,仿佛又听见游凭星说:“我活不了多久,能给的,都给你吧。”
「你不必再给我什么,我可以把命给你,只要你能活着。」
陆琛跪在殿前,虔诚求愿:“若爱人长寿,我愿跪拜十里,以生献祭。”
扫地僧用朱砂写了张长寿符赠与陆琛。
陆琛觉着这鬼画符看着潦草,对不起这份诚心,便问:“这就成了?”
扫地僧点头。
陆琛怕他长居深山听不懂话,又确认了遍:“拿着这东西回去,我爱人就能活过来?”
扫地僧说:“此乃长寿符,可改命盘,因果倒置。”
“因果倒置?”
陆琛不解。
来求长寿,怎么变成问因果。
扫地僧说:“有道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道友所欠之物、所亏之人,他日定会悉数奉还。”
“求长寿当以命来抵。”
听过以物易物,以命换命倒是头一次听说。
难道游凭星活过来,这假和尚还真能找自己索命不成?
扫地僧双手合十,“道友夺人性命,若不拿出些诚意,那人如何信你?”
陆琛皱眉,心道:这假和尚真是疯癫。
拿命当诚意,难道要我在游凭星的病床前自杀吗?
扫地僧又道:“时光回溯,轮回有报,苦海无边,不若放手。”
放手?
自认定游凭星的那刻,陆琛便将他融进血肉,纵使对方想要杀他,他也从未想过放手。
游凭星与自己长在一起,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让他放手无异于砍掉某个重要的器官。
陆琛不再听他的疯言疯语,转身便走。
扫地僧看着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全凭造化。”
卧室依旧死寂,游凭星的生理数值依旧在降低。
陆琛指着一群庸医,愤恨道:“你们让我去拜佛,假和尚又骗我,都是一群废物!”
游凭星听到他的声音,心跳加快些许,陆琛握住他的手,见心跳又快了些,脑中闪过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黄廷未怕刺激到游凭星,不让陆琛说话,可他都快死了,若现在不说,要等到死后对着墓碑说吗?
想到Holy的墓碑,陆琛心有余悸。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既然都是会死,莫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扫地僧说“求长寿当以命来抵”,或许他真的可以用命来抵!
陆琛将长寿符放到手中,握住游凭星的手,逐字逐句道:“要我的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活下来。”
游凭星的心跳骤然加快。
医生们怕病人突然死了,心提到嗓子眼儿,但看皇帝凶神恶煞的模样,谁都不敢上前去劝。
陆琛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冰冷的手,这时候游凭星听不进去道歉的话,只有偏激的话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你若死了,便只能在地狱看我,记得我的脸又有什么用?所以,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我。”
黄廷未气得直跺脚,一旁的医生们怕他冲动,连忙上前拉人,这要是给皇帝打了他们就真活不成了。
“滴滴——滴——滴滴滴——”心跳又快了。
陆琛一边又一遍地重复:“你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我。”
不知是长寿符起了效果,还是陆琛近乎威胁的话见了效,游凭星的生理数值逐渐恢复,在午夜成功度过危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