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35)
其他人皆以为,这个垂垂老矣、德高望重的老人,是半夜再度念起了怀慈佛祖的恩惠,将会感激涕零地跪在佛像下,念诵经文,怀念佛祖。
唯有悟了祖师自己知道,他只会堪称大逆不道地站在大殿中央,见佛而不拜,眼神直勾勾地凝视佛像许久,心底反反复复翻涌着那些怨恨和不甘。
那日同样,他深夜难眠,披上外衣,步履蹒跚地来到这大殿中。
大门嘎吱一声推开,那时的悟了祖师猛然怔愣住了。
他看见数不清的眼睛连缀在一起,有的顺着供桌耷拉下来,滚落一地,有的则盘踞在佛像膝盖上。
供桌上点着三线香,细烟袅袅升起,又仿佛被这些眼球吸引,分成数缕薄烟散至四处,被它们贪婪地吞吃下去。
它们近乎极度饥饿地吸食着香火气,甚至开始相互争抢。
质地绵软的眼珠碰撞在一块儿,整个大殿里都回响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吃好吃好吃!」见有人忽然闯入大殿,这些眼球齐齐转动,各色不同的邪异瞳孔望向悟了祖师,声声追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比神魂的味道还要香甜?」
“你、你们是——”悟了祖师近乎失声,恐惧让他后背被冷汗打湿。
眼珠们一眼不眨地紧紧盯着他。
悟了祖师听见它们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的眼珠感叹:「你的眼睛,看着也好好吃啊……」
有的眼珠品味着刚刚的味道,反驳:「还是那个更好吃,先问问他那是什么。」
有的眼珠,则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声音雌雄莫辨:「我是你们飞升求道的尽头……我是“天道”。」
彼时,悟了祖师被无数目光定在原地许久,他听见自己胸膛内心如擂鼓的声音。
这个外表干瘪垂老的老人,颤抖着喘息片刻,终于平静下来,开口道:“天道大人,您刚刚所品尝的,是人们全心全意、虔诚供奉的香火,是信仰和祈愿的融入,让它如此甘甜。”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大人。”
……
悟了祖师垂了垂眼,从往事中挣脱出来。
是人年纪大了,就都会沉湎于过去,时不时把记忆翻出来看看吗?
他总是想起从前,从怀慈佛祖尚在时,到他遇到“天道”时。
可他怎么能和那些庸庸碌碌之辈一样,被困在原地呢?他要向前走,走得比任何人都要远。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与它的“交易t”。
悟了祖师忍不住确认道:“事成之后,您会履行您的承诺吧?让我……”
怀慈佛像的内壁中,相互挤压着、上下滑动的眼珠似乎停顿了一下,看向悟了,含笑道:「嗯,我记得——」
「你想得道成仙啊,」眼珠们的语气轻飘飘的,加上那分笑意,显得有些轻佻蔑视,「我怎么会忘记?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继续为我奉上足够的食物吧,我一定会好好款待你的,悟了。」
“……好,”悟了祖师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明日我就给那些年轻人展现您的‘神迹’,不过他们与普通人不同,从小见识过不少神通,想要唬住他们,还需要您好好配合。”
“还有观水……”悟了祖师嗤笑一声,“他虽然没什么大用,但那手预知未来的能力,确实值得我留着他。”
“只需要一点未来发生的小细节,就能让那些‘重生之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您呢。”
说着,悟了祖师忽地想起一个人,问道:“不过,您似乎吩咐过观水,在那些虚假的未来里,将那个散修易玦塑造成为祸天下的魔头?她为什么值得您额外关注?”
「易玦、易玦,」眼珠们接二连三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瞳深处仿佛有浓稠的恶意流出,「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的老朋友……」
「不过也不一定,星浔同样有点像我的老朋友,那个魔界的边迟月屡屡坏我好事,也像……」它念念叨叨地说。
「其实我有点认不出来了,到底是哪一个?」
“天道”化身喃喃自语:「当年她为了躲避我,居然不惜化身成非人之物——散布在天下各处的男女老少、花鸟虫鱼,皆有可能是她……该死的。」
“我们凡间有句话,宁可杀错,”悟了祖师低眉顺眼道,“不过她天赋不错,我留她还有些用处。”
“用的好,甚至可以驱虎吞狼,让您讨厌的两个人——星浔和易玦两败俱伤。”
眼球思索许久,慢吞吞地妥协一步:「好吧……我听你的。」
它本来就只是“天道”的一小部分,还是不以智谋见长的分.身,动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擅长动脑的人吧。
另一边,易玦苦恼于自己的住处离中心大殿太近,并且四处梵音宫弟子来来往往,人多眼杂,只好选择乖乖入睡。
出于保持警惕,易玦直接躺在床榻上,和衣而眠。金一首所赠的无名长刀就藏在被子下,让她随时可以握住刀柄。
事实证明,她的警惕心是有必要的。
大概时间临近午夜时,山风吹拂。
忽然,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在易玦房门前逗留许久,檐下红彤彤的纸灯笼随风摇晃,将对方的身影印在纸窗户上,朦朦胧胧的。
接着,易玦住处的门被推开,有人蹑手蹑脚地进入室内。
一柄小巧的匕首在暗沉月光中,反射出如雪的银白,刀锋对准床上双目紧闭的易玦,就要挥下去——
易玦猛地睁开了双眼。
葬仙人冢(6)
匕首挥动的光影之间, 易玦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