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71)
师尊知道这一点,便也从不强求她步入风云变幻的局势中。哪怕莫枕眠自己在外百无禁忌,四处树敌,她也从不会让麻烦找到朴白面前来。
所以朴白一直知道,师尊看着没个正型,甚至看不出半点身为师长的可靠之处,但师尊是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朴白的师妹罗映雪,尚且会为得不到师尊更多的关注而难过,但朴白却看得最为清楚——
雾妖天性薄凉,阴晴不定,如雨后薄雾一般捉摸不定。她只有一点真心,而这些真心已经全部给她一手养大的几个孩子了,所以不必再多加苛求。
莫枕眠意犹未尽地收回在徒儿头顶上作乱的手,毫不在意道:“谢什么?当年我都收你为徒了,那肯定要护着你啊。”
“就算你们现在一个个的在外面都能独当一面了,来到我面前,还是当年的小孩子——小孩当然有任性的权利了,不必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听了这话,朴白怔愣片刻,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但徒儿如今倒是觉得,有些人如果能不那么随性就好了……那也不至于让人怎么挽留,都留不住了。”
“你想到了你那个魔族朋友?”
朴白微微睁大双眼,光线映在她没有神采的盲目中,倒是多了几分精神气:“您、您居然知道她啊?”
“你都把我以前亲手为你绘制的面具赠给人家了,上面还有我的幻术呢,我能不知道她?我在人间也见过她几面,”莫枕眠抱怨似的嘟哝道,“真是的,师尊辛辛苦苦做好的礼物呢,竟然转手就送给别人了……”
朴白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露惭愧羞赧之色。
顿了顿,她便僵硬地转移话题说:“蛰霜她……她有没有什么话要您带给我?”
像是变戏法一般,莫枕眠从不知何处变出那只狐貍面具,上面的血迹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提前清理干净了,怕让朴白见了太过伤心。
“喏,”莫枕眠把面具推到朴白面前,“她希望能把这个交还给你。”
手指轻轻抚摸着面具表面,一遍又一遍的,忽然,朴白动作一顿。
盲人的触感本就比常人敏锐,此刻她便察觉到,面具侧面添了几道划痕,并不深刻,但却像细针般深深地扎进她的心扉。
她不可控制地想象起来,蛰霜戴着这面具时,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危险和劲敌,才会自顾不暇地留下这些凌乱的刮痕?
虽然她早在与蛰霜第一次见面时,就一眼看穿好友的结局,虽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好友这一去便不会回来了……但此时此刻,她抚摸着这张面具,心底仍然感到阵阵刺痛。
默然许久,朴白再次开口,这次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沉:“她去世前,痛苦吗?她……有感到害怕吗?”
莫枕眠心里挣扎一会儿,还是觉得朴白作为蛰霜难得的至交好友,有知道实情的权力,于是尽量委婉地回答:“这世上t哪有真正无悲无痛的死法呢?只有甘不甘愿、值不值得的分别。”
“她闭上眼睛前,应当是有些害怕的吧,”莫枕眠说,“但她一定不后悔。”
“不后悔啊……”朴白眼眶泛起浅淡的红,出神地喃喃着,“那就好,不后悔就好。”
两人谈话间,幻云舟已然穿梭过无数梦境,抵达西域边陲。
就在这时,莫枕眠倏然出声下令:“现在就让游船由虚转实,接着一分一秒也别耽搁,全速冲向红河!”
话语未落,空气中便逐渐浮现出一丝丝波纹,仿佛一池被涟漪揉皱的水面。
波纹扩散的中心,一艘巨大的游船被万千虚幻的锦鲤簇拥着,自虚幻中骤然现出身形!
莫枕眠临走前特意算好了时日,今夜凌晨恰好过渡到月末,远处遮天蔽月的黄沙中,已经隐隐显现出一条在月光下,泛起粼粼赤红波光的长长河流。
大概是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月光如同视线一般,在骤然浮现的游船上停顿一下,随即月光扭曲变形,化为一条银色的长舌,卷着游船周身就要向上拉扯,好像蛙类口中探出的捕捉猎物的舌头。
莫枕眠早有准备,让游船猛地加快速度,终于赶在月光捕猎成功之前,即将栽进奔涌的红河之中。
“啊啊啊啊师尊——”现在朴白已经暂时忘却悲痛了,她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拼命抱紧桌子稳住身形,惊恐的尖叫声回荡在天际。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起朴白的尖叫声,狠狠灌入莫枕眠双耳,她一边操纵着游船的速度和前行轨迹,一边抽时间回应:“乱叫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
“对您来说这是好好地回老家了,可徒儿我是人族啊!”朴白语速飞快,神色激动,“落入妖界那就是掉进了妖怪窟,只被剥掉一层皮都算好的了!
莫枕眠顿了顿,说:“其实,倒也不是所有妖族都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罢了,你别怕,为师这就送你离开。”
此刻游船已经落进红河深处,只差一点,就要进入妖界秘境之中。
莫枕眠利落地化为一团白雾,通过方才逃窜间被疾风撞开的窗户翻出去,大声地对朴白喊了一声:“为师走啦!抢走你一条锦鲤,日后归还!”
她在红河底变回人形,正正好好跨坐在船底下一条两人长的锦鲤上,然后挥舞着衣袖向上一抬,那游船瞬间像是被一道巨力托举起,挣脱了滚滚河流的拉扯,回归人界。
红河作为两界之门,其间空间混乱,因此在她们栽入的河段千里之外,游船又晃晃悠悠地升起,漂浮在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