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105)

烨帝眼角已然湿润，忙抬头看天，冷着心道：“她居得高位，若无这个能耐保全自己性命，朕只骂她，万没心疼她的道理。”

神阙看烨帝一眼，问：“万岁当日选江山百姓，而今心中可有悔恨？”

烨帝脸色微变，震怒看神阙。

神阙面对他震怒，从容道：“万岁因当年之选，余生追悔莫及。今日师妹在此，万岁无需选择。若不肯，孤再不苦劝，这就接回太傅，带师妹离去。”

他转身便要走，忽又停顿道：“万岁怕是不知，师妹十四年来从不过生辰日。”

他来到神虞身前，将她搀扶起来，不顾她侧目，拽着她就走。

背对两人的烨帝老泪纵横，慢慢转过身，向神虞招手：“过来，让朕看看你有几分像子舆。”

神虞鼻间一酸，也顾不得想神阙对他说什么了，忙走上前，搀扶住烨帝手臂。

神阙收回手臂，负手含笑看着两人。

当日烨帝借他五万大军，却留下他重病的太傅在深宫。

他心急师妹安危，纵满心不愿还是同意了。

路途之中，他回思六代神子上山的往事，才知自己糊涂了。他纵不留太傅，烨帝仍会借他五万大军让他去救师妹。

烨帝中年得一幼子，爱之如命，不满周岁便封了太子储君，养于身侧亲手抚养到十岁。

那年，五代神女下山，为女择选神子，一眼看中了六代神子，欲要六代神子上云榭天，烨帝自然不肯。

五代神女并非六代神子上山不可，后又去了他国。机缘巧合，有一邻国太子上山做神子，竟将十岁神子的画像带去了云榭天。

六代神女只看六代神子一眼，定要六代神子上山不可，五代神女只得再度去了烨国。

烨帝这爱之如命的太子，到底没江山社稷重。

他用爱子上云榭天，换了五代神女的三个承诺。让烨国于乱世得了几十年的安稳，中立乱世五十载，一如盛世。

可这让烨帝心怀愧疚的爱子，却在上云榭天后死于难产。

烨帝恨六代神女薄情，更多是责怪自己不该在江山与爱子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心底未必不认师妹，若非如此，也不会倾尽国力，舍去十三大军去救师妹。

而今更是拖着病体，亲来这边陲小镇，亲眼要见师妹平安。

烨帝并非不愿认师妹，只是过不了内心的槛。

他看似是在劝烨帝，其实不过给了烨帝一个自欺欺人的台阶。

烨帝仔细端详着神虞，先是不敢置信，后又一把将神虞推开，指着神虞怒吼：“你不像，你怎能不像，怎能一点都不像！”

神虞被他推搡了一下，低垂了眉目：“对不起。”

父亲拿命换得她生，她不该不像父亲丝毫。

烨帝老泪纵横，连连摆手：“你走！”

神阙忙走上前来，附耳神虞：“师妹可见过山下女儿娇态？”

神虞楞了一下。

神阙见此无奈道：“就是平日容廷的姿态。”

神虞紧抿了唇。

她堂堂顶天立地的女儿家，万万学不来娇弱之态！

神阙见她不肯，又道：“师妹若不肯，发自内心对烨帝万岁笑一笑也成。”

他见过她浅笑，假笑，唯独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过。

后山圣地六代神子雕像，望着六代神女微笑，那笑纵浅，却是发自内心的真笑。

他想师妹到底是六代神子亲生，笑容许有几分像六代神子。

红毯尽头，九匹马座驾，赢厌不顾红拂拦阻，还是下了马车，直奔神虞而来，大声喊：“娘娘——”

神虞听到赢厌叫声回头看去。

红衣的赢厌，张开手臂向她跑来。

慢慢地，他在她眼底变小了。

仅是个小布点的高矮，面容稚嫩，粉雕玉琢的模样，大大的凤眼，干净无邪。

她温柔了眉眼，唇角轻扬着：“娘娘在。”

烨帝挂着泪看赢厌，复疑惑看神虞。

她鬓发如墨，眉目温柔，唇畔噙笑，疏远的眉眼，生了色，竟也有了生动的模样。

烨帝看着她面容，恍惚看到了自己儿子眉目温柔，唇角噙笑的模样，不禁捂脸痛哭失声。

赢厌跑到神虞面前，一把抱住她腰身，委屈看她：“娘娘为何不让麒麟来？”

神虞捏了捏他脸，笑弯了眼：“不过是让你等上一等罢了。”

神阙静静看着两人。

原来，师妹只是在他面前假笑，真正的笑容留给了赢厌。

他仓皇移开了视线，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竟也有几分后悔了。

当日，他若真真认了她为义母，便没今日的赢厌，这笑与温柔，本该属于他，却让他推走了。

后悔吗？

他曾用一年这样问自己。

后来，他才知，他从不后悔，真正后悔的应是赢厌。

赢厌笑眼看她：“可是娘娘不在，麒麟一时都不愿等。”

神虞宠溺道：“那就一时都不等，娘娘走哪都带着你。”

神阙退避至角落，鼻眼观心，有心不听两人亲密无间的交谈声。

母慈子孝而已，他能理解。

第 63 章

赢厌环抱着神虞腰身，好奇四下环视，忽而一指烨帝，问：“娘娘，他作何哭？”

神虞忙松开赢厌，去搀扶烨帝。

烨帝被她搀扶住，勉强停了泪，看眼她眉宇，半是讽刺半是感慨道：“你不像神风。”

他在她脸上找不出丝毫神风猖狂之态，笑时的模样，倒也招人喜欢，像他的子舆。

神虞道：“虞儿幼时像父亲。”

烨帝擦去脸上泪水，气道：“休拿假话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