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155)

道观青石地上，一片鲜血洇开，赢厌一身白衣躺在血泊中，双眼紧闭。

他适才回房去取药箱，并未注意到他不在房内。

赢厌有身好武功，他若想，可以欺骗所有人的眼睛。

莫念却不敢赌。

数月前大雪纷飞日，神女抱着赢厌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未见过那样无助的神女。

曾经他以为，神女就应高高在上，高贵不入凡尘，然神入了凡尘，将人魔放在了心上。

他嫉妒他。

希望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自此消失在神女的生命里。

可他不能，神女需要他的血来延续寿命。

莫念看过他，沉默背起药箱飞身而起。

神虞茫然了许久，考虑要不要用祝由术为神阙治疗伤势，却在他掌中看到了一张被鲜血洇透，残缺不全的黄符。

神阙掰开他掌心，取出那张黄符。

黄符上用朱砂写了四个字。

【祛病除魔。】

黄符只剩祛病两字，除魔消失了，只剩半张鲜血洇透的黄符，带着牙齿撕咬过的痕迹。

莫念匆匆而来，道：“神女，赢厌从殿顶掉了下来。”

神虞震惊站起了身，将那半张黄符随手一丢，慌乱道：“你先在这里照顾他，本尊得回去。”

神虞赶回道观，映入眼帘的是倒在血泊里的赢厌。

她慢慢走到他身前，如失气力，颓然将血泊里的他抱在怀里。

这是他的苦肉计，她知道。

他没杀死神阙，选择了不解释，只是决绝地用重伤之身，让她在神阙与他之间选择一个拯救。

神虞低眸看着他，道：“你若只是赢厌，本尊会看着你死去，然后陪着你一起死。”

她不在乎恶魔，却在乎她儿麒麟，那个纯良，单纯的神麒麟，是她的软肋。

她在鹰城时查觉到了自己寿元将近，想过再不动用祝由术为人治病。

就连那个前世的神阙重伤在她眼下，她都在考虑要不要救他。

她无助地抬头看天，念：“祝临，罚降。”

紫光从她身上生出，薄如纱，轻如蝉翼，流动到赢厌身上。

她清亮的黑眸，一瞬褪去了黑泽成了空明悲悯的银色。

赢厌躺在她腿上，周身充斥着紫泽，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血红的魔眸，静静地看着她，低低唤：“婆婆。”

神虞脸上覆满了白霜，略显迟缓地轻‘嗯’一声。

赢厌看着她，微扬了些许笑意，道：“婆婆不舍我死，我知道。”

他是胜者的赢，赌对了。

神虞虚弱扯了扯唇角：“你很聪明。”

若有一颗良善之心就更好了。

赢厌起了身，将她抱了起来，问：“婆婆有这样神奇的医术，为何不早给我用？”

神虞闭上了眼：“婆婆心疼你。”

她心怀内疚，怎舍用他血续命，可既然续了命，无谓的内疚也不需要了。

她道：“婆婆又救了你一次，这次婆婆要一整碗的血。”

赢厌将她放在床上，语气轻松道：“婆婆就是要赢厌全身的鲜血，赢厌也给。”

他直接用指尖划破手腕，放在她唇畔。

温热的鲜血流入她唇齿，神虞闭着眼，捧住他手腕吸吮了起来。

莫念陪昏死过去的神阙呆在山洞里，迟迟没等到神虞回来。

天际布满星辰，兽吼声伴着明月清风呜咽传来，莫念才意识到，道观建成后，夜深时，道观附近从无兽吼声。

云榭天珍禽异兽许多，夜深时常有兽吼声为伴。

他陪神女住在道观的这两个月，一到夜深时总觉少了些什么，现在想来才知，原来是少了兽吼声。

野兽嗅觉敏锐，刻意避开道观，只有一种可能，道观里有野兽恐惧的存在。

莫念回头看了神阙一眼，见他还在昏迷中，迈步走出了山洞。

他不放心神女单独与赢厌在一起，那是人魔，失去了记忆，并不代表他不危险。

道观后院点燃了灯火，灶房昏黄的纱窗倒影着两个身影。

神虞的声音道：“起锅后再放盐。”

赢厌的声音应了句：“好的婆婆，我记住了。”

锅铲与铁锅相撞，伴随着烹炒声格外温馨。

莫念来到门前，有些不敢置信。

灶房油烟弥漫，神虞站在门前指挥着赢厌如何炒出一份青菜。

若不知两人身份，这样看去，更像是婆孙两人。

莫念看着那一幕，没敢走进去。

两年前人魔初上山他就见识过，人魔并不是神女对手，在神女面前乖顺得像是个暴戾少年。

赢厌盛出青菜，往门外看了一眼，问：“婆婆，今晚我们炒几个菜？”

神虞苍老的脸颊，面色红润：“你想吃几个菜？”

赢厌想了想：“今夜心情好，三桶米饭四个菜足矣。”

神虞早已习惯了，问：“能吃饱吗？”

她记得，他在烨国云榭宫吃过最多的一次，足足吃了六盆菜，九桶米饭。

她自打建了这座道观，莫念除了伺候赢厌，就是每日山上山下的来回采购。

京郊粮铺最早一斗米卖她二十四个铜板，现在老板一斗米只收她二十二铜板，还是主动减免的。

赢厌围着布裙，转过头向她笑：“还行。”

油烟很重，遮盖了他丑陋的伤疤脸。神虞不是一个注重外在皮囊的人，然爱美是天性，她注重养生，深谙多看美好的事物可以益寿延年。

神虞看他一眼，迈步出了灶房，道：“婆婆老了，闻不得油烟气。”

赢厌笑道：“婆婆在殿里等着，赢厌做好给婆婆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