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想到他今日出手时毫不避讳的模样，应当已无大碍了, 何须多问。

再次见到他, 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面对, 可此时心底却升起了几分不受控制的隐秘的欢喜。

她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有些依赖他, 也想见到他。

可是, 那怎么行呢。

她现在的身体回到了聚灵之前, 也就是上一世死之后, 最后一丝仙灵也破碎。

好在她境界并未倒退, 身体比先前更为坚韧，得以茍延残喘几日, 但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在这种情况下给他希望无疑是不负责的。

虽然她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让他死心, 可长痛不如短痛，只要能放下，便是好的。

她隐隐下定决心。

时微明看着她始终缄默的样子，像是不在意一般，抑制生气产生的呼吸波动，再度质问，“今日若是我不出现, 你当真要和他结为道侣？”

容簌衣推开了他：“是。”

她斩钉截铁的承认，让他忽然愣了一剎。

他知道她今日结契没成功, 他虽然因为她为别的男子穿上嫁衣而生气，却总想着她该有个什么别的理由的。

可是她怎么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他声音冷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直接一口气说完：“我与他认识二十年，今日本就是要和他结契的，结果你也看到了，缘分不够，没结成。”

随着她平静的声音，空气凝滞下来。

他忽然愣在原地，浑身的杀气似乎被锁住了，冰封在身体中，整个人像是凝固在林间的光影。

他动了动唇，声音又冷又沙哑：“二十年？”

她道：“是啊，独属于我和他的二十年，而我与你相识，不到一年，不与他结契，难道与你结契……”

耳边陡然响起了山崩玉碎般的声响，她浑身一震，声音顿住。

他竟然一拳打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叶影婆娑，树在战栗，周身空气迅速蔓延霜华。

她定了定心神。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哪个男子受得了，更何况冷傲如他，这次应是彻底死心，要么杀了她，要么漠然离去。

可适才抢婚时他都没动手，她更偏向于后者。

而片刻之后，他眸光冰冷，显得意外冷静，静睇着她：“拙劣的谎言。若你真想与他结契，先前为何要次次推开他，接近我？”

她思忖后，淡淡道：“因为你修为比他高，你比他更适合当炉鼎。”

他面色更为冷白，心脏像是被一把软刀子割，虽然早就知道她接近他是为了灵力，但听她亲口说出，还是不一样的。

他好像尝到了血腥味，可为了压抑蔓延的痛，他又开始找寻什么安慰。

无论如何，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他。

就算她和谢行简真的有什么二十年，但她的心没交给他，她还是选择了自己。

他压抑着将她和谢行简之间感情深挖的念头，抿着苍白的唇，“我已经答应你封你为帝后了，若你只是为了增进修为，何不一直骗下去？你不觉得矛盾么？”

她如此心机，为何得到一切之后，又要向他坦白？

她有些头疼，他今日话怎么多了起来？

她思索了一瞬，再度狠下心，“因为，我腻了，厌倦了，你知不知道跟随你的脚步，真的很累？”

“是你说过，我修为低微，配不上你，待解了毒，你我永不相见。我从未忘记过，也从未想过和你在一起，如今，是你忘了吗？”

落霞下的光清透，秋风拂乱他迤逦的乌发，他脸色惨白一如寒夜的霜。

宽大的外袍还罩在她身上，而他静静伫立原地，身影在此时竟显得有几分孤冷单薄。

昔日的柔情蜜意，变成剜心的刀子，轻易击溃他好不容易寻回的平静和慰藉。

“可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他薄唇颤了颤，声音沙哑得厉害，已经无法再维持体面的矜冷，只知道解释，“我如今的心意，你该知道的……”

他似是怕她再误解，终于开始直白表达自己的心意，“修为低微无妨，我保护你，若是你厌倦了这种相处方式，我们重新开始，换一个你喜欢的相处方式。”

她离开的这段时日，他没有一日不想去昆仑找她。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是要和她重新开始的，他要遵守承诺。

昆仑仙君毕竟在仙境极受尊敬，他的大婚是瞒不住的。

得知昆仑仙君突然大婚，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他还记得，谢行简当初看她时粘稠的目光。

先前只是怀疑，直到昆仑弟子以护山阵法阻拦，他才确认了八九分——昆仑仙君并不想让他出现在今日大婚上。

他绝不会让最坏的可能发生，所以他不管不顾地闯进了婚礼。

直到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他再一次妄动灵力。

她为何要和别的男子结契？

他想要个解释，他是想解决问题的。

但他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

他不明白，上一次见面，她还答应了的，好不容易等到约定到来之日，她为何如此冷漠？

秋日余晖筛了下来，洒在她如云发间的凤羽珠翠上，光彩夺目，乌眸潋滟，霞光万道，林梢染金，好景难忘。

然而，她的声音隐含几分决绝，“抱歉，我从未想过与你从头开始，十五日的约定，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说过会和我回到流桑，我们重新开始……”他察觉出她的决绝，眼圈泛起了红。

他再次将她抱进了怀里，声音都透着颤抖嘶哑，“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