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魔而言，当然是削弱了力量，毫无好处还十分痛苦——人魔的目的，只是想要将我也拖入泥沼中而已。

我见那些魔气四溢，以神魂之力化为利剑，斩去了数缕，却还是有更多向外逃窜。我先前和人魔对战，已是消耗了一些神魂之力，无法在心念一转间再将这些残魂清除了。

倒是明白了人魔的同归于尽之言从何而来。

这未必会要我的性命，但一定会让我修为大损。识海被魔气污染，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我蹙着眉，已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反正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更倒霉的事。

只是到底，我心中有几分不甘，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失魂落魄的神色来。

若是我一开始就行事沉稳一些，只硬耗人魔神魂，保留神魂之力，而不是直接对敌，此时或许还有应对当今局面之力——

我很快摇头，打散了这一念头。

我答应了那些魂影，会去杀了人魔，放他们自由。

决定是我做的，承诺也是我自己应下的。既然在无数选择当中，我选择了这条路，并且以这种形式，来交换他们“ 停下来”的报酬，那么我就应当做到。

无后悔可言。

但在我几近释然，已经开始仔细考虑如何收拾残局时，那些魂影们，却突然动了起来，上天入地，去搜寻那些神魂碎片。将一抹抹黑气包裹了起来，又吞入了腹中——如果那个位置可以被称为腹中的话。

他们的神魂之力并不算强，就像我一开始也可以轻易解决掉他们那样。但是数目实在是太多了，像是流氓一般的无往不利，在包围之下，很快将那些神魂碎片吞噬殆尽。

在这一过程当中，我又听见了由本体传来的惨叫声。人魔似乎在大声怒骂着什么，虽然听到我耳中，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声音，但是从那其中透出的情绪力度来看……大概是骂得挺脏的。

若说我一开始有几分茫然，但看到那些作乱的神魂被吞噬之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们好像在帮我的忙？

不，应该不是在帮我。而是万万年的怨气与仇恨积攒下来，让这些魂影进行了一场迟来了数万年的复仇。

我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因为即便是现在，我也能感知到，他们是……很害怕的。

与勇气、怯懦之类的性格无关，在遭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之后，畏惧几乎是刻进了神魂当中的本能。这也是我即便发现，人魔应当掌握不了这些魂影时，也没有鼓动他们反过来复仇。

要面对数万万年来的恐惧，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了。

能“停下来”已经是了不起的反抗，何须逼迫他们去做的更多，步伐跨得更大，既然我能做到，那么就由我来。

不过即便如此，在看到这些魂影复仇之时，我还是颇为欣慰的——正好也帮上了我的忙。

在魂影的帮助下，我眼见着人魔在惨叫当中销声匿迹。直到他的本体都被撕裂吞噬的时候，我的识海当中终于清净了许多——

那些被人魔带来的魂影，或许是失去了最后一丝约束、以及和我的识海链接的联系，也开始渐渐淡去身形，从我的识海当中离开。

原本就半透明的魂影，这下是真正变得透明了，不过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我颇为欣慰，但天生警惕，还是准备等确认识海无其他异样之时，再抽离意志。只在一旁旁观着魂影消失，很懒散随意地说了一句：“祝你们自由。”

[嗯。]

又是听到那直入脑海当中的声音，我：“！！”

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人魔又死灰复燃地复活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我近乎不敢置信地询问那些魂影：“是你们、在说话？”

我知晓这些魂影残留着一些修士的意识和神魂。但没想到这一丝神魂，居然完整到可以进行清晰的问答的地步。

并且下一秒，我又听到了无数个回应，倒是不乱，就是有些让人让人头晕。

……不知道这对于这些魂影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在下一秒，我又听到了回应。

[好]

[好]

……

“？？”

我又有些晕了。刚才我应当没说出口才对——

[识海里。我们，可以听见，你的心声。]

“…………”

一瞬间，我的表情有些许失控，开始飞快地回忆起，我在心里应该没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这次魂影相当体贴地没有答复。

只是在最后一个魂影消失之前，我又听见了那直接传入脑海的声音——

[不是顺便的。]

我们很感谢你。

所以决定即便惧怕，也要为那些感激，而有所作为。

我甚至等灵海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之后，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略微沉默之后，即便识海当中已经空无一影，我还是轻声又说了一句：

“……谢谢。”

*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口中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原本还以为，是我被偷袭之时，内伤溢出来的鲜血留下的腥味。但只觉那血腥味当中，又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灵力，久而不散，还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真元。

再抬起眼，正好望见了舟微漪那已经吓白的唇上，沾着突兀又鲜明的两滴鲜血。

……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那是舟微漪给我哺的舌尖精血——我想到的这么快，是因为舟微漪之前其实也做过类似的事。

就在上一世，我自戕身亡时，舟微漪也是抱着我，喂我舌尖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