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末世](21)
于是洛翎稍稍欣喜的情绪又落寞了下去。
“抱歉,我先回去了,”她对两人说,“如果有补给再……”
就在这时,她耳边炸起一声枪响——
“砰!!!”
……
……
与此同时,距离四百米的小屋。
谛听着楼上女孩子们的笑声逐渐消失,慕佑宁稍稍分神。蓦地,几滴墨滴落,摊开的文章被钢笔的墨迹晕染开了些许。
老教授抬头望了望阳光漫卷的天际,心中毫无来由地一阵不安,空茫。
大概是因为持续了一整天的枪声吧。
她如此相信着,却忘了观察阳光在树叶上做下的指引——
光阴错落间,明媚的光线落在一行:
“如此平静的声音
如我谛听阳光 于覆灭前的序曲”
……
……
这是近半个月以来,洛翎第二次见到死神隐隐绰绰的衣袂。
她的整个后颈被人死死掐住,但真正让她无法动弹的原因,是太阳穴上方的这把老式左轮——是非常非常老的款式,大概诞生于两个世纪前。
“动一下我要她的命。”
劫持者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是一个年轻男人。
在两人正前方,四五个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哆哆嗦嗦地靠在墙边,同样被劫持者的三个同伙用机枪指着。
“兄弟,你你……你别冲动。”墙边,刚才那个面色萎黄的男人壮着胆子道,“这是个姑娘,你要是有骨气,就把她放了,咱几个大老爷们搁这慢慢谈,你说是不……”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声。
洛翎浑身一抖,眼前一片刺目的猩红。几个被劫持的当场就有人失禁了,另一个扶在墙面干呕。最开始那个工作人员无意识地跪到了地上,用一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望着那具新鲜的尸体。
刚才还在对洛翎说话、和工作人员吵架、谈论自己妻子儿女的活生生的人,此时额头多了一个狰狞恐怖的、贯穿的黑洞。血液从中溢了出来。
“愿主宽恕他。”几个劫持者低下头,低声念道。
接着,洛翎感到太阳穴上的枪口往下挪了一点,年轻男人轻声说:“把所有补给的位置告诉我,不允许有遗漏。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咔。”
三把机枪上膛。
“都、都在楼上……!”穿灰色制服的负责人,也就是刚刚失禁的那一个,不住颤抖道,“……在右边第二、第四个房间,还有蔬菜和水果,在地下室……”
“哦,你挺清楚的对么?带路吧。”洛翎感到年轻男人的语调居然有些戏谑。
他的其中一个手下,或是同伙,立刻用枪胁迫着负责人爬了起来——负责人的身体抖如米筛,制服的裤子明显是湿的,却没有一个人会笑。
洛翎感到指着自己的枪口也在挪移,从太阳穴逐渐转到了她的后颈。
作为唯一被挟持的人质,按理来说,洛翎认为自己应当是害怕的,至少也该惊慌失措——可是很奇怪,当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子弹入体的疼痛,就越感到明娴的私人公寓中天鹅绒大床的质感、神圣而温柔的轻抚。
……
在这种要紧关头,洛翎居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读到《娓》的时候。
“慕教授病了,这节课由我替她。”
走进巨大空旷的教室,洛翎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人。
洛翎记得自己问她的名字,而她只是轻轻摇头,说她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必知道互相的名姓。
那节课,女人为她念了一首诗。
“我们原都来自死亡,旅人
那是我的来处
明净的爱是她的彼岸,是你我
踏上搁浅黄昏的
一片蔚蓝
是终焉如约而至的 悠远
和无憾
其实我羡慕每一个不接受死亡的人
你不愿回返
是每一次终焉的勇敢”
洛翎仍记得女子念诵着这些文字时的神情,只可惜她那时太年轻,没有读懂那些直击人心的声音。
“最后两句是什么意思呢?”洛翎只是问。
“死神不愿接受她亲手送回的孩子哭泣,于是她赠送给信徒无畏,对抗终焉前的怯懦。”女子也只是这么回答。
“是您写的吗?”她又问道。
“不是。”女子道,“来自一位故人。”
……
……
“千棠创作的《娓》”,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这么说。
但它并不妨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首闪耀着薄雾星辰的诗。
很奇怪,童年听到的语句,现在才醒来赠予她勇气。
洛翎深深呼吸,当她再次抬眸时,声音竟是平和的:“你们是反慑党的人,对吗?”
枪口顿了顿。
“是,怎么?”年轻男人笑了笑。
其实洛翎没对任何人说过,自从她被乔彬锁在柜子里后,她就对所有年轻男性的靠近感到生理的厌恶。
她缓缓道:“你认为‘主’知道吗?”
“知道什么?”
“努力、信仰、欲望,一切。”
“……”
“为什么要反对威慑呢,现在明明这么好。”
这句是洛翎真实的困惑。
过了许久,男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对她这种不怕死的行为同样感到疑虑,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因此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下六等公民,我不用猜也知道。你不是应该住在这里的人。”他语调平静,就像在陈述某种事实,“每年在伊甸园出生的上三等公民,只占人类总数的九分之一,可是人类的所有资源都在向他们——不,向你们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