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的鬼请矜持一点!(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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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典钧提着笤帚,悠哉悠哉地走出贵生观,口中哼唱着带了几分广成韵味道的《清静经》,眼看着就要到山神像前。结果又是风又是雨的,倒让他沾了一身的雨水和树叶。
“山神爷,别闹脾气,我给你清扫完就舒坦了……”他咯咯笑着,掸掉湿漉漉的叶片。
山神像近在咫尺,却罩在黑布下。
一个黑袍怪客站在山神像前,脚下摆着几团黑黢黢的泥塑,泥塑中间还连接着几条红线。他的脚下还踩着什么……
孙典钧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没敢往前一步。
却在剎那之间,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黑袍怪客突然像是一阵风般接近,将黑袍套住他的脑袋!
“呜——”
那怪人只从兜帽中露出了山羊胡,随后在他头上拍了五下,明显是在用法术封锁他的五感。
绝对在干坏事!
虽说被异术封锁五感,但孙典钧天生灵根极佳,感知力极强,仍然能察觉到黑袍人在喃喃自语,在调兵遣将,在挪动不属于他的气运。
途中,那黑袍人还接了个电话——这铁定是卫星电话,这山里真没信号。
“老于!你在哪呢?我工地老出事儿,你看如何办耶?”
“忙着呢。伟啊,你那工地要打生桩。”
“生桩是怎么弄?你教会我,回头给你再打十万去!”
叫做老于的黑袍人沉吟片刻,“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你们不是有临时的农民工?找个活儿,让他到水泥柱那坑底下做测量工作,只让他一个人去。”
“等他干活的时候,直接把水泥灌进去。”
“过后说是他不注意生产安全,赔他家里十几万就解决了,这工地有生魂被压着,也不会再被打扰。”
老于冷冰冰地说着,用树枝在孙典钧的心口轻轻打叉。
“谢谢老于!我张伟乐意感激供奉您一辈子!”
老于,张伟,工地,打生桩。
孙典钧记下这几个关键词。
只可惜,他没有再活着开口,告发这件事的机会。
他被丢进了树洞,被尖刀刺进胸口。
“灵根不错,倒是个好苗子,可惜。”
老于的语气可没半点儿可惜。
事件的每个视角如碎片拼图,随着问题的解决拼合还原。
失去部分记忆的孙典钧、担忧不已的黄道长和蒋道长、力不从心的山神,还有解除封印恢复记忆的孙典钧。
——何其无辜的受害者。
“孙道长……我们稍后先和黄道长和蒋道长联系,为你做个超度仪式吧。”宋放歌轻声道,“我们下山后,或者晚上再托梦给警官,请他帮忙调查……后面还会带着本地的片儿警,到这里查验你的尸骨。”
孙典钧苍白的脸上笑意盈盈,启唇低吟。
“人生几度叹仓皇,命数何堪由己定。拟许逍遥虚梦空,只身陷落幽冥境。羽化偏为鬼魂迁,绵绵长恨似流影。怨不得,替不得,唯求善恶终有时,烟起渺然一声磬。”
“福生无量天尊,太乙救苦天尊。”
宋放歌念罢,默默看向来时的路,那野兔早已经无影无踪,连脚印都没留下,视线缓慢漂移。
“小林哥……我不认路。”
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根本是个迷路的小奶狗。
林舒啸的嘴角稍微翘起来,下巴一抬。
“跟你林哥走。”
十来分钟后,山神像出现在眼前,山神正瘫在塑像前头发呆。
“回来了?怎么样?”
随即,他看到了孙典钧的阴魂。
这小道士的胸口还留着那道疤,只是其中诡异的黑色已然淡去。
“你……你这小道士,哎,命也太苦!”山神嘟嘟囔囔去敲他脑袋,“我拦着你你还乐呵呵的!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小道愚钝,没能理解山神爷好意。”孙典钧并未有太多感伤,拱手作揖,“山神爷,我可算是能见到您真身啦!往后可能就见不到您,也不能给您打扫塑像啦。”
山神爷脚下踩着小碎步,绕着飘在空中的孙典钧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低声呢喃,“这孩子,真是……去吧,早点超度,多少年后,偶尔记得回来看看我。”
虽说是被人丢在山中,但他也是山的孩子啊。
在山中十七年,为他打扫了十二年的塑像。
对神仙来说,百年千年不过须臾,但对于人类来说,又有多少十二年?
眼睁睁看着孩子长大,如今……
“嗯。那,请宋道长引路,让我进入贵生观,与黄道长、蒋道长一叙。”
山神低低哼了一声,“傻大个儿可见不着你。”
“不妨事。能有幸和大家相识便是没白来这遭,孙典钧顺听天意。”
留下山神背过身,向身后挥挥手赶他们走,无声地抖着肩膀。
贵生观内,黄玉桥有所感应,已将超度法事的材料准备齐全,斋沐三日,坛已设罢。
牌位两旁摆着鲜花水果,清茶薄酒,前方立着香炉蜡烛。
法坛背靠三清,庄严肃穆。
黄玉桥身穿紫色法袍,拄着回耀灵幡,站在蒲团之后,阖眸入定。
蒋玉鹭站在他身后,手持铜制碗磬,一动不动。
那灵幡白素黄缯,长二十四尺,上书若干道文,懒懒垂落。
忽然风动,灵幡飘起,好似惊醒梦中人。
“孙典钧何在——”
黄玉桥慢慢睁开眼,扬起灵幡,在太极图上步罡踏斗,倏忽转身,在阴风之中见到了四年未见的面孔。
孙典钧飘到二人中间,缓缓躬身,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