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闻言犹豫一瞬，时霁道：“陛下在里面为民祈福，你们要在这时生事不成？退下！出了事我担着，不会为难你们。”

凌冽寒风中，御林军犹豫着让出一条路。

宋影山走过去时，庙内又出来一老者，时霁偏头去听老者说话，宋影山脚步微凝。

恰在此时，那老者抬头看来，顿时愕然，下一刻便挡在时霁身前：“保护殿下！”

铁甲森森，柄柄长刀再次指来，宋影山停下脚步，不远处的时霁蹙眉：“何太医，这是作甚？”

宋影山神色不变，拱手行礼：“何先生，别来无恙。”

站在时霁身前的，正是与宋影山在半山村相处过月余的何鸿德。

何鸿德没有回答时霁的话，惊疑不定地看着宋影山：“宋公子怎会来此？”

宋影山还未开口，庙宇内冲出四五宫女护在时霁身边。下一刻，指向他的刀剑纷纷落地，御林军个个面容扭曲，不过瞬息便倒地而亡。

庙宇内传出惊恐的呼叫：“陛下！”

“太医！传太医！”

凌乱的脚步声中，无数重物接连倒地，杂乱的喧哗很快平息，而太监口中的太医稳稳站在时霁身前，不为所动。

宋影山脸色微变，时霁抬手按在何鸿德肩上将他推开：“宋公子？”

他走向宋影山，摆手不让宫女跟着，笑的平易近人：“这位就是你那年与我提过的宋影山？”

“回殿下，正是。”何鸿德不敢离开时霁，亦步亦趋跟上。

“确实出众，容貌已是世间难得，这气质身形更是从未有之。”

时霁走下阶梯，不慌不忙道：“久仰大名，听闻阁下身手极好，却不愿谋得一官半职。起初还想是阁下不知好歹，如今得见，倒要感叹一声，何太医好大的胆子，该是我们高攀才对。”

何鸿德面上尴尬一闪而逝。

时霁道：“阁下孤身一人闯到这里来，有胆魄。”

宋影山道：“殿下过誉，是何先生夸大了。”

“能让他这么紧张的没几个人，宋公子不必自谦。”

京城已经入冬，迟迟没落下的雪终于簌簌纷扬。

时霁感到脸上一丝寒凉，仰头看向上空，“啊”了一声，欣喜的语气中有些遗憾的味道：“落雪了。”

他看向宋影山：“宋公子与司空夫子相识，受他所托而来，可知道我今日所为？”

宋影山如实道：“不知。”

“也是，”时霁叹道，“算下来信大概刚送到，司空夫子纵有百般本领，也预想不到我今日会做的事。那阁下为何来此？”

“为殿下信中所言而来，”数百人转瞬毙命，宋影山面色如常，“殿下，收手吧。”

“收手？”时霁笑起来，“我信中所言即是今日所为，你既不知我今日所为，又何来的为信中所言而来？”

宋影山没答，视线绕过周边的尸体，淡声道：“殿下何苦要造下如此重的杀孽。”

时霁终于不再前进：“所以，宋公子是为平叛而来？”

何鸿德战战兢兢又挡在他身前。

宋影山道：“殿下若能为百姓带来鸿福，在下可以没有今日之行。”

“鸿福？”时霁愣了片刻，放声大笑，“我于众神面前，上弑父兄，下愧黎民，我为百姓带去鸿福？”

宋影山瞳孔一缩，何鸿德也怔住了：“殿下？”

何鸿德只觉眼前一闪，他身后的时霁呛咳起来，身形一晃就被宋影山托住，点在心口护住心脉。

宫女大惊失色，火速攻向宋影山，暗器打出，在半路纷纷掉落，深紫光芒回旋，落在一黑衣少年手中。

祝峥脸颊紧绷，快步拦在宋影山身前不说话。

时霁咳出一口污血：“咳咳……宋公子的身手，确是一绝。”

宋影山没有理会他，余光扫过祝峥，叫醒何鸿德：“六皇子为何也会中毒？”

何鸿德惊惶回首，没注意到宋影山陡变的称呼，他转身扶住时霁，唇瓣颤抖：“殿下！”

鹅毛大雪纷飞，时霁唇色乌黑，他偏头看向宋影山，眯着眼辨认什么一样：“我似乎……见过你，在……哪里？”

宋影山看向手足无措的何鸿德：“解药呢？”

何鸿德张了张唇，带上了哭腔：“我……”

——没有解药。

宋影山心里陡然一空，扶着时霁的手微光乍起，又回落……赌他的天运与人间气运相冲的轻重吗？他要为自己逼一个人当活死人么？

“师尊！”手被猛地攥住拉离时霁，宋影山侧首，祝峥眼底血红。

时霁的辨认被祝峥打断，他晃了下头，模糊地呢喃了一句“糊涂”。

“是我时家对不起天下万民，父皇糊涂，既是为万民祈福，要祭也不该以百姓为祭。”时霁笑着攀住何鸿德，“我已书信于司空夫子，他的学生……”

何鸿德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自从他们返京，殿下就一直在想办法劝阻陛下，用尽各种办法，不惜与陛下群臣撕破脸，无路可走时被迫选择这么一条大逆不道的路，结果竟然是这样。

何鸿德跟着时霁一起跌在地上：“殿下啊……”

宋影山转身离开，祝峥急忙跟上。

初雪裹着松针的味道沾上衣襟，林中一片寂静，祝峥被宋影山转身抱住，愣了一下后狠狠回抱回去。

“回去和司空夫子说为师来晚了。”宋影山语气浅淡如常，心底一片荒芜。

没有了。没有能服众之人踏上那个位置，接下来皇权争夺只会血流成河，还有谁再去管什么灾情难民。时霁想的很好，可司空的那些学生沾了仙神天运，根本不能碰这个权……真是环环相扣，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