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燕(29)
“胡闹!”韩骁替她松了绑,斥道:“这事儿不是你能掺和的。”
面前人是邓隋,到底收敛了些脾性,“听说你进了大理寺,为兄很替你高兴,原本想着……”
这次彻底击溃凉军后,回京论功行赏时顺道看看她,哪里知道是这番境遇。
“总之,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同我沾上关系。”
“头儿,他们不是韩良派来搜山的?”挨了江珩一脚的叫程郓,他揉着膝盖看邓隋,“她真是你妹子?”
韩骁看向江珩,带着审视。
邓隋忙道:“兄长,他是陛下派来密查此案的,信得过。”
“那么,你也是陛下派来的?”
“不是。”
“那他为何带你来?”韩骁从不是蠢人。
邓隋抿唇不语,在韩骁面前说她和江珩的交易,似乎有些不堪。
“他、欺、负、你?”韩骁一字一顿道,邓隋生得美,为了来北境有求于人,能付出的还能是什么?
“没有。”江珩没有欺负她,从来没有,是她想利用他,也是她想趁机同他有什么,他没有对她威逼利诱,甚至待她很好,哪怕在欢好的时候,也多顾着她的感受。
“我帮过小江大人的妹妹,所以他才准了我这个不情之请。”她用眼神示意江珩,希望他别穿帮。
韩骁很护她,从前她在应城学堂若是受到男子的调戏,韩骁就会把对方揍得半死,江珩已经浑身是伤了,不能再捱韩骁的拳头。
江珩笑了笑,小江大人……多稀罕。
“是,我和令妹……清清白白。”
韩骁目光骤冷,他这句‘清清白白’可就不清白。
他捏紧了拳头,吩咐,“程郓,给他松绑。”
免得他胜之不武。
看出韩骁的用意,邓隋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她飞快瞪了江珩一眼,那么一句话,偏要说得意味深长。
“兄长,他是故作玩笑,别同他计较,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江珩目光定在她和韩骁胳膊相接的地方,明明知道她喜欢韩骁,也没打算在意,可这手……真是有些碍眼啊。
大概他还没大度到,在他没喊停这段关系之前,两人就舞到他面前来。
“邓姑娘。”他笑着道:“我久仰韩将军大名,也想同他切磋一番,你便不要拦着了吧。”
他对着邓隋说得客气有礼,好似两人真的干干净净,可看向韩骁的目光,却明目张胆,那是男人才明白的挑衅与占有欲。
故事
“你们有这精力互斗,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邓隋往两人中间一挡,难得发了一通火,“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什么细枝末节,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韩骁和兵卒们都沉默下来,目中皆是哀戚。
薛将军镇守边关多年,骁勇善战,凉军因此闻风丧胆,不敢兹扰边境,榆林虽偏远,百姓却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民间曾有笑语,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还有薛家军顶着。
他们皆是薛家军,有慕名而来投军报效朝廷的,也有被薛将军收养或是直接栽培提拔的,对于他们而言,薛将军既是统帅又是长辈,所有人打心底敬服薛将军。
他们跟着薛将军打了无数胜仗,驱逐敌寇,还百姓安宁,他们以为,会这般护榆林和大齐一辈子。
哪里知道,赫钦带十万凉军再次来袭,直接陈兵榆林城下,期间竟无一个斥候来报。
薛将军意识到不对劲,军中定是出了奸细,他一面带着韩骁出城迎敌,一面让韩良率两万精兵护守城池。
韩骁和韩良,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从未曾怀疑。
作战时,战马通通暴毙于野,他们为此,拒敌异常吃力,无数同袍被敌军战马踩踏,或是被砍翻在地,他们愤怒异常,却只能暂时退兵。
城门大开,他们还没来得及往里退,里面先冲出来一批凉军,将他们前后夹击。
奸细在城里,而城里是韩良,被薛将军救过数次的韩良。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韩良将刀架在薛将军妻儿的脖子前,来到了城楼上,要他束手就擒。
而他们旁边,是同样被刀架着的,浴血奋战兵卒们的亲人。
多么卑鄙。
一时呼爹喊娘,悲鸣阵阵,薛家军军心动摇。
没有人放下杀敌的武器,可在爹娘妻儿脑袋被砍下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皆心神大恸,败局已显。
是时,薛夫人提声喊话,道大齐儿郎当誓死卫国,不让大齐半寸河山,万不可因她们而失抗敌之意气,她们死得其所,并不畏惧,儿郎们当驱逐贼寇,为她们报仇雪恨!
话落便抹脖自尽。
儿郎们战场御敌,妇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纷纷效仿薛夫人,不叫儿郎被拿捏,血洒当场。
韩良大概没想到,薛夫人会带着百姓以死振军心,下面的薛家军杀红了眼,不断倒下,却又不断扑上来,他们身体被劈成两半仍不忘握紧手中大刀,身插七八柄大刀仍然要拉敌军同归于尽,身首异处双目却盯着榆林城……
这一仗太过惨烈。
那些死去的一个个,那么鲜活的一个个,他们曾日日相对,或是为了抢碗肉而大打出手,或是演练时不服输的拳脚相向,亦或是每次任务中彼此信任的目光……
昏沉的夜色里,榆林城破。
七万薛家军,到最后不到五千。
他们曾有一队先锋突出重围去往簏城搬救兵,却再也没能回来。
薛将军给他们下的最后一道令,要他们做逃兵,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