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欢(150)
大抵圣祖爷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后来放弃了杀她而已。至于为什么,虽不知详尽,但定是因宁知澈的缘故。
苏吟将脸贴在他胸膛上轻声唤道:“子湛。”
“嗯。”
苏吟抬起右手,细白纤指勾住他的腰间玉带:“今夜想和你睡。”
宁知澈忆起前世她勾着谢骥上榻的模样,心脏盈满酸涩,没有回应这句话。
苏吟便懂了,后退半步松开他,柔柔道:“那我走了?”
宁知澈喉结上下滚了一遭,视线凝在她脸上许久,才终于从喉间溢出一声微哑的“好”。
苏吟笑了笑,没再留下纠缠,回芷兰殿将华曜抱起来,将王氏送的金锁拿给女儿瞧:“大夫人送的,要戴上试试吗?”
华曜点了点头。
苏吟便将女儿脖子上的玉项圈解下来换成金锁:“沉不沉?”
华曜摇头。
苏吟还惦记着华曜睡眠不足的事,严肃道:“以后可不能强打精神不肯安歇了,夜里我会亲自盯着你,每日中午也得歇上半个时辰,我会叫乳母看着。若再发现你装睡,我就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打你屁股,听明白了吗?”
“……”华曜点了点头。
苏吟眼神柔和下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冬日里天黑得早,窗外一轮冷月,有风吹过,拂落枯枝上堆积的簇簇白雪。
芷兰殿门外,王忠已陪着皇帝站了半个时辰。
月光映照着地上白雪,衬得他家主子愈发清冷寂寥。王忠不懂情爱,但却知主子没有娘娘陪着就睡不着,不由在心里叹气再叹气。
好在皇帝没有再站半个时辰,但也没有抬步进去,只吩咐他备马。
王忠便知道主子这是又要出宫了:“这大雪天的,陛下不若乘车出去罢?”
皇帝没说话。
王忠只好叫人去牵一匹品种普通些的马来,伺候主子换了身常服,披上大氅,扮作寻常官家公子模样。
宁知澈只带了裴疏出宫,然后对着皇帝在心里叹气的人便成了裴疏。
其实从前裴疏与皇帝并没有这般熟,毕竟他是裴璟的幼弟,太上皇不喜自己儿子与裴家的人走得近。
当年皇帝的至交好友是镇国公府世子宋执,曾是皇帝的伴读,与皇帝和苏吟一同长大。
只可惜四年前宋执也投靠了旭王,成了旭王麾下最得力的臣子。
宋执不知从哪里学来了易容变声之术,能以假乱真,又有一身好武艺,那三年裴疏好几次差点死在他手里。
去年皇帝登基,第一个被送进血襟司处死的就是宋执。
裴疏感慨万千。
若宋执没走歪路,今夜就不必他裴疏陪着皇帝来这什么破慈恩寺了。
慈恩寺酉时不到便关门谢绝香客,但皇帝要见住持,自有人跑着去将人请来。
宁知澈在禅房等着,见沙弥恭恭敬敬奉茶,却没有喝。
出门在外茶水糕点不能随意入口,裴疏自然也没喝,等了一会儿见老住持来了,便去门外守着。
老住持还记得皇帝多年前和苏吟来算过姻缘,彼时他一句“姑娘此生有二夫”惹得皇帝脸都绿了,此刻看着明明暗暗的烛光中皇帝清濯的脸庞,也不着急开口问对方为何而来,只静静等着。
“朕不信佛,更不信凡人能未卜先知。”宁知澈启唇问道,“住持,你可是重生之人?”
老住持神色一顿。
宁知澈见住持默认,也无意追问一个无欲无求的佛僧当年为何不将事情与他说清楚,而是只肯向他透露一两分。
他起身道:“如今命数有变,住持先前所卜之事或许算不得准了。”
说完抬步往外走,指尖刚碰到门闩,便听见后面传来老住持的声音:“老衲的确是重生之人,但因迟了五日,没能救吾妻性命,从此皈依佛门,苦修数十年后倒也有了些道行。”
老住持站在桌边,一张布满褶皱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今世的变数,老衲几年前便算到了。”
“是么?”宁知澈面色不变,“可朕听闻住持曾为谢骥算命,言道他此生仅有一女。”
老住持一听此言便笑了:“的确如此。”
“重生是道家之术,谢小侯爷却是找佛家算的命数。佛曰世间一切,命中注定;凡事因果,皆有定数。”老住持恭声道,“所以无论公主是否重生,侯爷此生都有一女。”
听他竟真的算到了女儿重生,又口口声声命中注定,宁知澈神色冰冷:“除非谢骥再娶,否则绝无可能。”
老住持笑而不语。
宁知澈与他再无话说,开门出去。
裴疏却想往里走:“臣去问问那和尚,看看他能否算出臣那侄儿何时能找回来。”
宁知澈做了那场梦,知道十五六年内裴璟的儿子都不会找到,一边想着明日问问华曜,一边侧身将道让出来容裴疏进去。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裴疏抓狂的声音:“我父母兄嫂全死了,就剩我和我侄子了!到底算不算得出来你倒是给个准话!一直看着我叹气作甚?”
裴疏不一会儿便含怒出来了:“陛下,咱们快走快走,跟那和尚说话简直气死个人!”
两人照原路出去,才将上马,就见寺门外树下的阴影里蹲着一个姑娘。
宁知澈侧眸看向裴疏。
裴疏知晓内情,便没有下马询问,只往皇帝那儿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是宋执未过门的娘子,每日都站在此处,站累了便蹲,直到宵禁才肯回去。”
宁知澈一听这话便记起来了。
宋执当年就是因未婚妻的命捏在旭王手里才背叛了他,去年被打入血襟司之前还曾捧着苏吟赠的定亲礼跪在他面前,求他看在苏吟的面上放过他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