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65)
府兵提着灯笼,照亮了这一小片梅林。嘉卉压低声音说道:“不然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原以为这梅林中只有婢女二人。
偌大一个江南王府,夜间怎会没有几班府兵巡逻?
“别懊恼了, ”卫歧看她脸色,也低声道,“能带走就带走,不能我也不会硬来, 你放心。”
“好。”她想了想, 还是应了一声。
府兵和陈氏的两个婢女说了几句就走了。二人在石后对视一眼,矮着身子悄悄走了。等确信梅林中只剩两个婢女后, 二人立即飞奔起来。
卫歧居然知道江南王府里梅林的小门在哪里。
门一开, 赫然是季青和另一人等着接应。卫歧知道她定然不想被外人看见她鬓发凌乱面颊沾灰的模样,挡在她身前给她理了理发髻, 才轻推她出门。
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我就是打算从这里出去的。”
似是在给她解释。他站在门内一动不动, 嘉卉也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若是执意留下了, 反而成为他脱身时的负担。何况,当着别人的面, 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季青领着她直奔一个偏僻的渡口。
等上了船才知道,原来船早已备好,就连在休宁的宅子都已经备好了。嘉卉心道他难不成还能预料到今夜的事?
竟然一点都不曾和她透露过。嘉卉问:“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
李季青一边划船一边不假思索道:“是老大从江南王府回来后没几日。”
闻听此言,嘉卉不由笑了。原来他还是知道要给自己留后路的。休宁城在桐溪流域,离得不算远,但已不在江南地界,确实是个转移的好地方。
她没问其他人何时转移,这些要是也需要她过问的话,也没人会心服口服地跟着他了。
但一想到那片静谧的梅林,嘉卉问:“他在王府是一个人行动吗?”
“嫂嫂放心,这绝不会的。”
嘉卉仍是紧张,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亢奋。她不禁又问:“你们先前摸清了王府的布局?”
“后院我们是绝进不去的,但大门侧门和园子梅林的进出口,早前就已经画出来了。”季青道。
行至溪心,水流愈发疾猛起来。她低语一句,李季青没听清楚,问道:“您说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开口。从午时的走水到从王府里脱身出来,她又饿又累,却毫无困意。
亢奋,她攥紧香囊,心道自己如今就是亢奋。尽管希望不大,她已忍不住在想,见到陈氏后该说什么。
她究竟为何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她?纵火实在是个好方法,没有明白证据,告到官府也只能认一个是自家不小心。
而之后延意的事,更完全是一个巧合。嘉卉皱起眉头,她为何笃定就一定能让自己踏出府门,并且有落单的时候呢?
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能一辈子待在后院不出来,也不可能身边时时有人。
她口干舌燥,叹气都觉得难受。水声清越,思绪又慢慢飘到梅林中。
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了。她坐在船舱内,开始琢磨起梁承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会让卫歧潜入园子。
园子的看守倒是比王府内松散许多,也是,里面都是些娇柔少女,哪有本事能逃脱。
如此想了一会儿,她慢慢靠着船身睡着了。
还是季青把她叫醒的。溪边已经有人架着马车在等候,嘉卉略微吃惊,就听季青解释道:“一直都有人在这里换班守着。”
以防情况危急时,必须要从钱塘城中撤退。
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这回季青听清了,有心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
似是看出他的为难,季青听到她又说了句“算了”。
嘉卉上了马车。他自己做了这么多防备,居然完全没在她面前吐露半个字。
先前也是,明明早已认出她是谁,在查她家的事了,也什么都不告诉她。
有的人便是这样。嘉卉强撑着精神,很快马车就到了一处安静的宅院前。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有一个中年仆妇引着她去洗脸沐浴,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
饿过头了反而什么都不想吃,她吩咐了一句卫歧回来后一定要把她叫醒,就让她退下了。
镜中人满面倦容,眼下淡淡的一圈青黑。她估算着时间,若是一切顺利,他能在天亮前离开梅林后立刻向休宁出发,大约晚膳时分就能到了。
奔走许久,脚底痛得厉害。嘉卉方才沐浴时困得厉害,如今又脱下外裳,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才安心躺在了床榻上。
外间隐约有脚步声和男人的说话声。嘉卉隐约听到是有人让季青去歇息,他来值守。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他们只是闲话了几句,身体的万般疲惫又涌了上来。
然而头脑却挣扎着仍在运转。他会不会受伤或者被俘?她们现在撤出了钱塘城,之后又该如何。她现在是明白了卫歧说的计划日日都在变是为何了。
醒醒睡睡不知过了多久,嘉卉忽然惊醒了。她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或许是做了噩梦也不一定,只是想不起起来了。
她平复了一下疾速的心跳,一转眼看到卫歧坐在椅上,低着头正在擦身。
日头大亮,反而照得他如在阴影中。嘉卉匆忙下榻,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受伤了?”
卫歧道:“没有,我擦擦汗。”
这才反应过来他如今近乎什么都没有穿。嘉卉抿了抿唇,拿过他手中的布巾道:“我给你擦。”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脑中空了一瞬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卫歧抬头惊讶地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