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55)
嘉卉不做声了。她习惯遇事先冷静看待,亦习惯含笑去处理纷争。卫歧粗暴直白的方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污蔑她的罪魁祸首被打,嘉卉心底自然有一丝快意,可又担心卫歧会因此受罚,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愁眉不展,就听卫歧说:“你放心,她就算告状到御前,皇帝最多赏我一顿打。我又不怕这个,别再苦着脸了。”
嘉卉急道:“那我们先进宫去陈情。”
卫歧抬手抚摸了一下嘉卉的脸颊,轻声道:“夫人是在担心我。”
嘉卉瞪他:“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她累极了,索性动手拆了发髻后面的两枚花钿,靠在大软枕上,不想再和他说话。
卫歧有些想笑,但他知道若是笑出声来,嘉卉指不准就真的要发脾气了。长臂一伸,把嘉卉搂到怀里,道:“一会儿你去歇息,我进宫去。”
“我和你一道去。”
卫歧道:“你既没有立功,也没犯下大罪,皇帝等闲不会见你一个没有诰命的女眷。至于皇后,无甚可说。”
嘉卉靠在他胸膛上,很是不自在,她一抬头就看到卫歧明亮的双眸。两人呼吸交错间,嘉卉觉着自己割裂成了两个人。
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和过去,和如今冒名顶替的身份。这个怀抱让她心里忽然被刺了一下。
这桩婚事本就是假的。
她想要挣脱开,可这人才救了她。且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再怎么亲密也不为过。
何况,嘉卉垂着眼看着卫歧搂在她腰上的手,她其实并不排斥和他亲近。
她只是有太多顾虑了。
等马车停下,她回国公府,他进宫陈情后回京郊别院。用不着她再刻意摆出一副冷淡面皮,两人连面都不必见。
心内挣扎一番,嘉卉慢慢也就在卫歧的怀抱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马车依旧在路上跑着。嘉卉含糊问道:“怎么还没到?”
卫歧有些心虚,拢了拢她耳边垂落的几缕青丝,道:“你再睡一会儿。”
她才醒转,不甚清醒,“哦”了一声,闭上眼睛。又觉着两人挨在一起,实在是有些热,开口道:“太热了。”
卫歧愣了一下,松开了搭在她腰肢上的手,嘉卉转而坐在了他对面。
她掀起车帘,目之所及,一片绿油油的农田树林。马车不急不缓,她看了好一会儿,竟是看不到边际似的。
这哪是回镇国公府的路?
嘉卉愕然,道:“卫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她还是头一回喊他大名。卫歧道:“忘记吩咐了,车夫以为我还是回小和山。”
嘉卉狐疑地打量他,见他眼里止不住的笑意,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你就当陪我住几日可好?等你住厌了住烦了,我再送你回去。”
她气闷道:“我什么都没有收拾,莫说箱笼,连件换洗衣裳也没有。还有我的珍珠t琥珀,指不定还在府里等着我回去。”
这些算什么,见她没有提出要立即回国公府,卫歧连忙道:“好说,我打发个人把你的箱笼和使唤婢女都带来。
他这般高兴,嘉卉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却是别过脸去。她整理衣裳上的褶皱,又坐了一会儿,才到了别院。
嘉卉下了马车,眨眨眼看着这山下的庄园,野趣天然,令人心旷神怡。
远看着庄园并不大,门口一块大石头刻着“颐园”二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种着莲藕,两个垂髫之年的青衫小童围着池塘嬉戏。
迎上来一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年约四十,大声道:“爷今日回来这么早!”
卫歧颔首。
嘉卉站在一旁,就听那汉子又道:“这是咱们奶奶吧?和爷真般配!和金童玉女似的!”
卫歧嗤了一声:“都这个年纪了,还金童玉女!”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笑意盎然,领着嘉卉进院子去歇息。
正房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大床垂着雪青色的幔帐,临窗的案几上摆着两个梅瓶,都插着一束芳香的野花。至于屏风圆桌美人榻,皆是一应俱全。
和风竹院里的正房陈设虽有些像,却还是此处更显开阔疏朗。
卫歧道:“你坐着,我去让李管事的媳妇来陪你说话。”
嘉卉应了一声。卫歧却没急着走,亲自点了熏虫子的香,又从青花瓷茶壶里倒出一盅凉茶递给嘉卉,看嘉卉接过就饮了一口,才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嘉卉坐了片刻,就见一个肤色微黑的中年妇人进来。
她自称姓唐,笑着给嘉卉行了个礼。
唐氏笑盈盈道:“奶奶还是头回来咱们庄子上,可要尝点地里的鲜货?您若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去地里摘菜,后面还养着鸡鸭。”
嘉卉道:“随意上些就是。”
她有些好奇,问道:“这可是镇国公府的别院?”
唐氏略吃惊道:“哎呦,咱们这里和镇国公府倒还真没有关系。”
嘉卉想起进园前,石头上的“颐园”二字。她记得程夫人的名字就叫作文颐,许是程夫人的私产给了卫歧。
她没再继续打听,只笑了笑。唐氏笑着退出去吩咐厨房,又回来立在嘉卉面前。
嘉卉瞧她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寻常奴仆回话时的畏畏缩缩,让她坐下一道说说话。
唐氏笑道:“奶奶来得正是时候。厨房今日从池塘里捞了条鱼,又在包野菜馄饨。虽比不上公府里的吃食,倒也能吃个香甜滋味。”
“多谢费心了,”嘉卉道,瞧外边日头很大,“晚上劳你领着我在附近逛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