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65)
闻言,她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卫歧道:“他也不小了,能自己想明白。”
嘉卉笑道:“他才十七岁呢。”
卫歧奇道:“他还比你大两岁呢,你为他操心什么?”
“我......”嘉卉暗暗懊悔自己的一时嘴快,露了破绽。
好在卫歧也没在意,道:“一道出去走走?”
嘉卉披头散发,又已经换了家常寝衣。但她知晓卫歧必然是有话要和她说。
在外说,比两个人在屋内说话要好。
她点点头,飞快将一头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嘉卉见卫歧仍站在她身后,道:“我要换衣裳,你快坐到屏风后的榻上去。”
卫歧应了一声,绕到屏风后。方一坐下,他就发觉,屏风虽大,望过去却仍是一览无余,什么也遮掩不住。
他顿时怔住了。
*
还未入夜,残阳如血。夜风清凉,送着道旁野花野草的芳香。卫歧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嘉卉有没有跟上。
他将她带到了河边,脱下外袍铺在泥地上,示意嘉卉坐下。
二人四目相对,卫歧问道:“裘氏的事情,你想了多久了?”
嘉卉道:“许久了,一直想着要找到指使桃条来接近我的人。”
她说的轻巧。卫歧微微蹙眉,道:“如此,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嘉卉颔首,支颐而坐。河面浮光跃金,卫歧又道:“你从前总是愁眉不展,就是在担心此事吗?”
自然不只是这一桩,嘉卉微微笑道:“人生在世,怎会只有一样烦恼之事。”
卫歧一听也就明白,她定然还在为徐惠娘的命案而费心。对于这个纯然陌生女子的死,他毫不在意。但嘉卉如今是一个人耗费心力地在追查,他早前偏派了人去江夏查清此案。
只是也毫无线索。
谁会想杀他的未婚妻子?卫歧并无头绪。皇帝原本要给他一桩极体面的婚事,大长公主的孙女。然而皇后一力反对,最终精挑细选出一个父亲官职上不算辱没他但又毫无根基的姑娘。
他简直想笑。皇后一直忧虑他有谋夺东宫的想法,也疑心皇帝真有此意。却也不想想为何她给他下毒后都能毫发无损。
连最恨他的皇后都同意的婚事,卫歧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下狠手。
倘若只是意外,那更是无从入手。
卫歧道:“那你的烦恼还有什么?我总觉着,你在害怕什么,甚至是在害怕我。”
嘉卉被他说中心事,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大爷说笑了,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怕您?”
“你既然不怕我,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许用您称呼我。”
“更不许叫我大爷。我先前就和你说过,叫我的表字。”
载清。
嘉卉一想到这个表字,就头皮发麻。究竟是谁给卫歧取的字,怎么偏偏和她的名字出自同一首诗歌里。
“载清,这个表字是李叔取的?”嘉卉问道,她记得他说过这个表字是他从前一位先生取的。而他自幼跟着李叔学习武艺。
卫歧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颔首表示她猜得对。
在吴兴时,他问过母亲,为何嘉卉的名字出自诗经,而他只能大郎大郎这般叫着。他跟着嘉卉,知道人人都有名字,连周府刚买进来的小丫头都有“翠儿”“雨儿”的名字。单他没有。
母亲思索片刻,道你既然这么喜欢隔壁周家的小姑娘,往后的表字就叫载清。
至于名字,她说她还未想好。
又叮嘱了他,寻常男子要到及冠后才有表字,让他别急着去周家小姑娘面前炫耀。
天色要黑不黑,卫歧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你呢?”嘉卉反问道,“我虽然病了,但也知道你皆是晚上出去,清晨才回来。你究竟是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来了。她自己不能对他全然坦诚,又怎能要求他对她推心置腹。
她轻笑一声,嘲讽自己的拎不清,就听卫歧开口道:“你看这条河。”
河面宽广,汤汤其流。嘉卉凝神细望片刻,又疑惑地看向卫歧。
他告诉她:“这条河,一直流到江南。”
“那又如何?”
“即使是富庶的江南,太平盛世下也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地方。”卫歧淡淡道。
嘉卉越听越糊涂了,这和卫歧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虽在江南住过一年,但后来一直留在京城,他会知道什么?
她想起自己在江南的家,仿佛有一只巨手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当年的罪名,是她后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该如何翻案如何破局的。
亲手送她全家下黄泉的,又是一个功劳赫赫深受万民景仰的人。就连她自己,从前也极尊崇......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昼伏夜出在做什么。但不是坏事,你放心。”
月明星稀,他英挺的面容带着肃色,比平常多了一丝冷峻。
嘉卉微微点头,几欲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卫歧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并不催促。
嘉卉下定了决心,轻柔的声音徐徐响起。
第 34 章
“......你猜怎么着, 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监也来传旨送赏了。这下可真是热闹极了。”容蕴玉道。她难得出城,见庄子上种藕养鱼的天然趣味,一边走一边看着道旁, 和嘉卉闲聊。
京中近来发生了两桩事。
头一桩事说来不大不小。是裘太师的掌上明珠,据说得了一种怪病, 送回汉阳老家的家庙里养着了。
谁看不出来这是个托辞。